池鱼道:“那我们现在去问陛下拿旨意守陵?”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宛央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但你能不能别生我的气了?”
是不是真的,一看便知。
“你何时见我生气了?”沈青玉没好气地道:“我只是怕我带你出来,你却这般胡来,回去你爹娘得怪我。”
“不相信。”沈故渊道:“但我可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宛央失笑:“你如今是当官的人了,我爹娘哪里还敢说你半句?”
“师父。”她皱眉:“你要相信沈弃淮的话?”
说起这个,沈青玉道:“我马上要出去自立府邸,你就在这王府里呆着吧。”
池鱼皱眉盯着这个人,总觉得他又在耍什么花样,但沈故渊已经抬步往外走了,她也就只能跟着出去。
宛央吓了一跳:“我一个人在这里?”
“我等着。”沈弃淮颔首。
“这不是你自己选的吗?”沈青玉皱眉道:“不是说那块紫晶对你很重要吗?难不成你要跟我走,不要紫晶了?”
“那我且先去找找吧。”沈故渊道:“等找到了,再放你不迟。”
宛央怔然地看了他半晌,眼里的水光一点点蔓延上来:“青玉哥哥,都这么久了,我觉得重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你当真不清楚吗?”
这么一想,会不会是那棺材里有机关,真正的尸体,应该藏在什么机关里?
什么紫晶,若不是他送的,也就是块石头罢了,她自然是要跟他走的。
沈故渊却是沉默了,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去看的时候,那棺材好像就不太对劲,怎么说呢,太干净了。正常的棺材,埋了这么多年了,里头肯定是污秽不堪,但那副棺材里,别说尸油之类的痕迹,连灰都没多少。
沈青玉却神色古怪地看着她道:“宛央,我应该一早就告诉过你,你这样的姑娘,我瞧不上的。”
棺材里?池鱼皱眉道:“那么大点的地方,一眼就能看清楚有没有东西,哪里还用找?”
小脸白了白,宛央低头搓了搓腰带:“我……我也没指望你能看上我,只是,好歹让我能看见你啊。”
“棺材里你们找过了吗?”沈弃淮意味深长地问。
她是个守寡的,又是小门小户的姑娘,自己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没奢求过这人会娶自己。唯一的要求,也不过是天天能看见他罢了。
“但皇陵他们细细找过,没有太祖的仙身。”沈故渊看着面前的人,微微眯眼:“你蒙别人可以,蒙我还嫩了点。”
沈青玉摇头道:“我立了府,自然是要娶亲的。眼下我父王母妃皆已经不在,婚事由几个王爷给我做主,你若还跟去我府上,就说不过去了。等你在王府里呆够了,自己回蒹葭山庄去吧。”
这个事沈故渊是想过的,也想不太明白,那么危急的情况,沈弃淮的脑子里是进了什么东西,才会选择把太祖的遗体一并带走?
宛央白了脸,怔愣地看着他。
“确定。”沈弃淮道:“我只是为了不死药,为什么要把太祖的尸体一并抬走?费力不讨好。”
这表情瞧着我见犹怜,沈青玉却很不喜欢,觉得像是自己欠了她辜负了她一样,不舒服得很。
“哦?”沈故渊挑眉:“你确定?”
“行了。”他道:“天色晚了,我要歇息,你还有话,就明日再说。”
这看起来还颇有诚意,沈弃淮沉吟片刻,便道:“太祖的尸体就在皇陵,我没有搬出去过。”
门在面前“啪”地一声关上,宛央呆呆地站了半晌,如木偶一般转身,往主院的方向走。
师徒两人这一唱一和的,将沈弃淮都给唬住了,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沈故渊,就见他一脸认真地道:“我答应你。”
“小丫头这是怎么了?”郑嬷嬷坐在侧堂门口,瞧见她,便慈祥地招手:“过来跟嬷嬷说说。”
“你都知道的事情,我会不知道吗?”沈故渊轻哼:“他若在我手上讨得了好,尽管试试。”
宛央心里一片死寂,本是不知道该去哪儿、做什么的,然而一听见她的话,竟然下意识地朝着她过去了。
池鱼嘴巴一扁,很是委屈地道:“可他……向来喜欢骗人!”
“您是叫我吗?”宛央有点茫然。
“池鱼。”沈故渊严肃地斥责她:“太祖的仙身可比那不死药重要多了,换他一条命已经是很划得来了,你还奢求什么?”
看一眼主屋的方向,里头两位主子不知为何累着了,晚膳也没吃就歇息了,这些事情啊,自然也只能她来做。
后头站着的池鱼轻笑一声:“谁知道你会不会出去之后就直接消失在茫茫人海?”
温柔地拉着宛央坐下,郑嬷嬷道:“除了你也没别人了,小丫头,可是被哪家男儿伤了心?怎么这般难过?”
“很简单,我先把太祖的尸体藏匿的位置告诉你,以表诚意。”沈弃淮道:“之后你便放我出去,我再将不死药双手奉上,如何?”
摸了摸自己的脸,宛央勉强笑了笑:“我没事,只是看来和府上没什么缘分,这丫鬟大抵是当不了几日了。”
遣退了牢房外头站着的人,沈故渊垂眼看着他问:“想怎么交易?”
“嗯?”郑嬷嬷好奇地问:“为什么?可是哪里不习惯了?”
“王爷睿智。”沈弃淮笑道:“那咱们不如来做个交易吧?”
“不是。”宛央垂眸:“青玉哥哥说以后不能带着我了,他自己要立府娶妻,那我……我是该回山庄去继续守寡的。”
“我不傻。”沈故渊淡淡地道:“你手里的东西,只有活着才能拿出来。但一旦拿出来,你就会死,所以要不是能有活路,你断然不会把东西给我。”
偷偷掐了掐手指,郑嬷嬷背着宛央翻了个白眼,心想自家主子这牵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线呐?要不是今儿她在,这根线就得断喽!
其余几个老头子,可是说无论如何都要杀了他的。
转头,郑嬷嬷又笑得慈祥:“寡有什么好守的?依我看,你还是当丫鬟来得好。在这王府里等着,说不定什么时候转机就来了。”
沈弃淮失笑,眼波流转地道:“三王爷倒是想得透彻,竟然愿意救我。”
“那怎么可能。”宛央垂眸:“他不要我,我这一辈子,就没什么转机了。”
孝亲王被静亲王判了个终身囚于宗人府,其他涉案之人该上断头台的上断头台,该流放的流放。剩下没处置的,也就沈弃淮一人而已。他手里还有太祖皇帝的尸首和不死药的下落,所以,没有人敢妄动。
“别绝望得那么快。”郑嬷嬷拍拍她的背:“有时候跟上天祈祷一下,也是有用的。”
“你不是一直盼着我来吗?”沈故渊睨他一眼,在他三步远处站定:“我不来,这天下就再没人能救你了。”
有用吗?宛央摇头,她是不太信这些东西的,若是求求上天就有用,那这世间也不会这么多愁苦了。
沈弃淮冷笑:“这天牢哪里是您这样的贵人该来的?”
想是这么想,但是睡觉之前,她还是没忍住,偷偷地双手合十,闭上了眼。
牢房门打开,沈故渊跨进去,很是嫌弃地看着他,那目光,跟当初刚进悲悯王府的时候一模一样。
池鱼第二天是被吵醒的,沈故渊扯了被子翻身堵着耳朵就继续睡,她却被郑嬷嬷拉起来,穿衣洗漱,带到了庭院里。
“没想到还能再见三王爷一面。”沈弃淮坐在稻草堆上,满身狼狈,舌头却还利索:“看来王爷也很关心那不死药。”
“怎么了?”眼睛都还睁不开,池鱼苦恼地道:“我还没睡够。”
池鱼这个闲杂人等,跟在沈故渊的身后,倒是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竟然还在睡觉?”白妙言的声音炸下来,将她吓得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
沈弃淮自从被抓就关在天牢最里头的一间牢房里,两个狱卒就站在他牢房外头守着,闲杂人等是一律不能见他的。
“妙言郡主?”池鱼眨眨眼:“您这一大清早的,过来干什么?”
沈弃淮?老实说这个人池鱼是不太想看见的,然而如今她是沈故渊的小跟班,他说去,那她也只能跟着去看看了。
白妙言没好气地道:“找你有事。”
翻了个白眼,沈故渊起身道:“这件事不是我做的主,是静亲王让人来抓的他,与我有什么干系?等会我还要去牢里问沈弃淮点事情,你快些吃。”
“我?”伸手指了指自己,又看了看身后,池鱼道:“你确定不是找三皇叔,而是找我?”
池鱼很认真地点头,您岂止是小肚鸡肠啊,简直是睚眦必报!
“确定。”一把拉过她,白妙言道:“今日天色不错,我带了很多有趣的东西来同你玩。”
然而,沈故渊满脸正经地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啥?池鱼哭笑不得:“郡主,咱们很熟吗?”
毕竟这两天叶凛城经常做些找死的事情,以沈故渊的性子,断然不会轻易放过他。所以这推断,合情又合理。
“你是郡主,我也是郡主,就算没见过面,但彼此也听过不少人提起对方吧?”白妙言嗔怒地道:“咱们难道没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师父。”池鱼实在觉得古怪,怀疑地看着他道:“你这是不是故意的?就是因为看叶凛城不顺眼?”
池鱼很老实地摇头:“说实话,没有。”
“我的确没看见啊。”沈故渊很是无辜地道:“衙差一上门他就跑了,怕是要追上一会儿。不过不用担心,他跑不了多远,赵饮马在外头等着呢。”
白妙言气得柳眉立马倒竖,可转念一想,又镇定了下来,撇嘴道:“那总要给个结识的机会,咱们相互了解一下吧?”
池鱼皱眉:“你刚刚还说你没看见他!”
眼神微动,池鱼去屋檐下头的走廊边坐下,笑着问:“郡主想了解什么?”
沈故渊道:“沈弃淮在牢里招了,说他没有偷太祖皇帝的尸首,可太祖皇帝的尸首的的确确是不见了,故而杨清袖带着人详查了皇陵附近的蛛丝马迹,最后查到了和叶凛城记录在案的脚印相似的痕迹,加上他没有当时不在场的证据,就被带回衙门审查了。”
“这个不急,咱们玩着玩着就知道了。”挥手让自己的家奴搬东西上来,白妙言捋了捋袖子就道:“这些都是我最喜欢的,咱们今日挨个玩儿!”
坐下来郁闷地吃了午膳,她忍不住又问:“那你是怎么知道叶凛城私盗皇陵之事的?”
池鱼低头扫了一眼,嘴角微抽。
池鱼:“……”
弹珠玩的玉珠、鸡毛的毽子、沙包和磨好的牛骨、还有一把琴。
“随口一说,谁知道你这般藏不住事。”沈故渊嫌弃地道:“幸好我不做叶凛城那种勾当,不然有你这么个人在身边,坟上都该长草了。”
还真是个养在闺阁里的郡主啊!
啥意思?池鱼有点傻眼,抬头一瞧面前这人的神色,瞬间反应了过来,一拍桌子就道:“你诈我?”
池鱼伸手揉了揉额头,眼珠子一转,“哎哟”了一声就道:“我觉得头有些晕。”
扫一眼她这心虚的表情,沈故渊连审问的环节都省了,嚼完饭菜,幽幽开口:“原来你还当真知道此事。”
这点演技,压根不及沈故渊的十分之一,被白妙言一眼就看穿了,眯着眼睛道:“你糊弄我是吧?是不是不敢跟我玩?那好,你去说服三皇叔,让我也住进来!”
“不可能!”池鱼急声反驳,可一想又有点忐忑。这事儿她是打算烂在肚子里的,但毕竟也在她肚子里,万一睡着了没个分寸,当真梦呓出来了怎么办?
一听这个,池鱼坐直了身子,皱眉道:“郡主想干什么?”
“你做梦的时候说的。”
“我能干什么?”白妙言叉腰道:“三皇叔不允我住进来,那我只能在你这儿下功夫了!”
心里一沉,池鱼立马就站起来了:“你怎么知道的?”
“上回你不是已经跑走了吗?”池鱼哭笑不得:“还没死心?”
轻哼一声,沈故渊斜眼挑眉:“私盗皇陵,难道不是个大罪吗?”
“我上回是气着了。”白妙言道:“但我回去仔细想想,觉得不甘心得很!我断然没有比你差的道理,你能得皇叔欢心,我为何不能?”
池鱼一惊,连忙搬着凳子蹭到他身边去,瞪眼问:“进大牢了?这又是为什么?他最近也没犯什么罪吧?”
得沈故渊的欢心?池鱼翻了个白眼:“你可拉倒吧,他的欢心没人能得。”
“你不关心他的去处?”沈故渊抬眼瞥了瞥她:“万一他落进大牢了呢?”
“你别妄图说服我了,没用!”白妙言皱眉道:“就说比不比吧!”
“啊?”池鱼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我只是好奇他去哪儿了而已,找就不必了吧。”
“比什么?”池鱼扫了那堆东西一眼:“就这些?”
沈故渊拿起筷子就吃:“别看了,等用过午膳,我带你去找他。”
“还不够?”白妙言轻哼一声:“你要是胆子大,那就接了这比试,我非让你哭出来不可!”
池鱼老实地把饭菜摆去他面前,还忍不住往门口看了好几眼:“奇怪,分明是他让我去准备午膳的,这会儿怎么不来吃?”
歪了歪脑袋,池鱼犹豫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那……好吧。”
放了簿子,沈故渊道:“不曾看见过,总归侧堂里是不见了人,你先把菜放下。”
欣喜地拍了拍手,白妙言道:“你选一样你最拿手的,我也不欺负你。”
池鱼眨眨眼,看了看这除了他别无他人的饭厅,很是意外:“叶凛城呢?”
最拿手的?池鱼看着这几样东西,沉默了。
沈故渊怡然自得地坐在饭厅里翻着他的姻缘簿子,见池鱼进来,施施然就道:“你如今倒是体贴,饭菜都亲自去给我端。”
“都不拿手?”白妙言很大度地道:“那就从弹珠开始吧,咱们一人五颗,谁先把对方的珠子吃完谁就赢,怎么样?最简单的!”
“好。”无奈地看着她跑走,池鱼摇头,继续回厨房去看菜好了没有,三柱香之后,才将午膳端去饭厅。
“当真要比吗?”池鱼最后问了她一遍。
宛央摇头,有些无措地捏着裙子,惶然了好一会儿才朝她行了个礼:“奴婢先告退去收拾东西。”
白妙言认真地点头:“今日我非和你较个高下不可!”
费了点力才听明白她说的什么,池鱼失笑:“你这姑娘,哪里都好,就是胆子太小。此处就你我二人,有什么话大声说便是。”
“那好。”一撩裙子塞进腰带里,池鱼捡了五颗弹珠,很是熟练地找了最平的一块地,摸摸鼻尖道:“开始吧。”
宛央红着眼,小声嗫嚅:“没……没什么大碍,青玉哥哥大抵是不高兴了。”
刚刚还犹豫不决的,这会儿又这么爽快了?白妙言撇嘴,拿了五颗珠子,跟着她过去。
这一副小媳妇儿的模样,看得池鱼都觉得不忍心,连忙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了这是?”
要说琴棋书画,怀王家的郡主当真不算精通,也就琴过得去。可要说玩这些东西,她可是个中老手啊,整个怀王府没一个丫鬟斗得过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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