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亲王和义亲王都傻眼了,反复用刑,确定这人没有撒谎之后,跌跌撞撞地就将此事告诉了静亲王和沈故渊。

那还不如说实话呢。

哪知,这两人都在忙着筹备喜事,一人淡然地应了一声,就没反应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沈故渊在意的竟然不是不死药,而是太祖皇帝的尸首,他总不能给变一个出来吧?所以穿帮了,要死在这里也无话可说。但死就死了,这些人竟然还让他半死不活,非要问出不死药的下落。

忠亲王不解地拉着静亲王问:“你就不在意不死药吗?”

沈弃淮算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老实实地道:“我本也是冲着不死药去的,然而费尽心思,那皇陵里却什么也没有,我又被孝亲王抓住了,不甘心就那么死,所以骗他说有不死药,与他合作。后来,也同样骗沈故渊,想求一丝生机。”

静亲王没好气地道:“我现在就想让儿媳妇过门,早日抱孙子。”

什么?众人惊呆了。

义亲王不解地拉……他看了一眼沈故渊的脸色,没敢拉,只问:“太祖皇帝怎么可能死不见尸?”

“我如何是胡言?”沈弃淮冷笑:“那压根就是个假皇陵,棺木里没有不死药不说,连太祖皇帝的尸首也没有。”

“这我哪里知道?”给了他一个淡然的眼神,沈故渊转身就继续去验收聘礼。

“那不老药是太祖皇帝的陪葬。”义亲王皱眉道:“史书上有记载,你休要胡言。”

沈知白对宁池鱼算是情深义重,哪怕这婚事定的莫名其妙,也哪怕池鱼已经提前告诉过他她非完璧,沈知白却还是让静亲王带了份量极重的聘礼,大张旗鼓地昭告天下人他的情意。

“就是没有好处,所以我才不会撒谎。”沈弃淮皱眉道:“我受不了了,你们既然不愿意给个活路,那不如就给个痛快。”

池鱼看着礼单笑了笑,道:“既然决定要嫁了,我会尽好一个妻子和儿媳妇的责任,师父不必太担心。”

“你说什么?”忠亲王很意外,上前两步看着他:“这个时候撒这种谎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沈故渊别开脸,淡淡地道:“我没担心,也不会拦你。”

沈弃淮在天牢里受尽刑罚,坚持了半个月,终于是扛不住了,吐着血道:“没有不老药。”

事到如今了,还说什么拦不拦?池鱼低笑,不再看他,端着手又跟郑嬷嬷去学规矩。

再等几日吧。

转眼就到了成亲的日子,宁池鱼起得很早,坐在妆台前看着背后站着的郑嬷嬷问:“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轻笑一声,他收回簿子,抬眼看了一眼天。

郑嬷嬷神色很严肃,替她梳着头发,眼里隐隐有泪光:“好了。”

两人心甘情愿成婚,这姻缘簿上,沈知白的名字和宁池鱼的名字已经是连成一条线,他即便要现在走,也是可以的。

“那,我就不去送你们了。”池鱼垂眸道:“毕竟今日我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以后师父就得靠您多照顾了,嬷嬷。”

走出几步,四下已经无人,他伸手,翻出了姻缘簿来。

郑嬷嬷咬牙,还是没忍住红了眼:“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我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主子会想起来以前的事情,还会那么执拗地要走。他会后悔的。”

脚步在门口顿了顿,沈故渊还是跨了出去,红衣微扬,白发翻飞。

“他是神仙,神仙是不会后悔的。”池鱼轻声安慰她:“没什么好哭的,给我梳个好看的发髻吧。”

鼻子微微一酸,池鱼连忙深吸一口气,努力把这感觉压下去,然后镇定地道:“我明白,多谢师父照顾。”

“……好。”

“嗯。”沈故渊转身:“你好生学规矩吧,静亲王府也不是什么简单的地方,以后我不在,可没人帮你出头。”

郑嬷嬷的手很温柔,像极了她曾经的母妃,池鱼微微红了眼,又很快压住了情绪,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妆点妥当,然后盖上了盖头。

池鱼失笑,垂眸道:“是吗?那得让他们提前准备了。”

“这位新娘子倒是利落。”几个姗姗来迟的喜娘连忙扶起她,甩着红帕笑道:“咱们慢慢出去,时辰刚刚好。”

沈故渊道:“你们成亲的当日。”

池鱼点头,任由她们扶着自己往外走。

轻轻叹了口气,抹去眼里的情绪,池鱼微笑着问:“师父什么时候走?”

“新娘子可听好了,这一段路,要由您的父亲背着过去,然后落到花轿外头。”喜娘乐呵呵地道:“但听闻您父亲不在,就由三王爷来代劳了。”

只是,这样一来,诛的便是两个人的心。她傻,沈知白更傻。

这流程先前就是对过的,池鱼不意外,只是,从盖头下方看过去,看见那双绣云的靴子之时,池鱼哽咽了一下。

“我知道。”池鱼笑了笑:“知白是个会让我幸福的人,我懂。”

沈故渊转过身,背朝着她,微微屈膝:“上来。”

微微有些狼狈地别开头,沈故渊道:“你只需记住一点,我给你牵的线不会错,也不会亏了你。”

深吸一口气,池鱼笑着伸手爬上他的背。

池鱼笑了笑,低头看了看裙摆上的花纹,打趣似的道:“上一回师父还极力阻拦,想必是没有嫁师父想让我嫁的人,不是因为别的。如今这场婚事,是师父亲手指的,自然看什么都顺眼。”

沈故渊的背还是这么宽阔可靠,趴在上头令人格外安心。池鱼抓着他的肩膀,故作轻松地道:“最后这一段路,还是得师父您来送完。”

然而,她却不是他的新娘。

沈故渊没吭声,走得很是平缓。

窗户开着,半寒不暖的春风从外头吹进来,带了几片花瓣。窗户里头一对红衣的人相对而立,颜色和谐得很。

池鱼咧嘴笑了笑,道:“等您回去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您会不会后悔,反正我是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傻了。”

“我随便走走,顺道来看看你。”他上下扫她两眼,道:“这套喜服倒是不错。”

“我知道。”声音从他背上传来微微的震动:“你傻一次就够了,总不能傻一辈子。”

沈弃淮的罪名一早该定下了,但由于很多人看重那不死药,故而要判他死罪还真是有不少人阻拦,沈故渊最近就在为这件事力排众议,去玉清殿开会都开了几趟了。

池鱼笑出了声,有盖头遮着,随便怎么掉眼泪,也不会有人看见。

“师父啊,吓我一跳。”池鱼别开头,继续去照镜子:“您怎么突然过来了,这两日不是忙着给沈弃淮定罪吗?”

泪珠落在他背上,被那红色的锦缎给吸收了进去,红色变深了些。池鱼不敢再出声,生怕被他听出一丁点儿不自然来。

池鱼一愣,回头看过去,就见沈故渊一身红袍,神色复杂地睨着她。

这一段路也就是前庭到门口,十丈的距离而已,然而,沈故渊却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喜娘在旁边看着,想催也不敢开口,只能捏着帕子等着,等两人到了门口,立马扶下新娘子就要塞进轿子里。

然而,刚走到半路,门就被人推开了。

池鱼双脚落地的时候,觉得心里彻底空了,什么也不剩。笑了笑,转身就想走。

苏铭颔首,恭敬地退了出去,池鱼便起身,一件件地换上喜服,披散着头发准备去铜镜前看一看。

然而,手腕却被人拉住了。

“嗯,挺好的。”她道:“我试试尺寸。”

沈知白在门口迎亲,本是要伸手扶池鱼的,冷不防见沈故渊伸手拉住她,挑了挑眉。

回过神,池鱼扯过那喜服看了看,龙凤呈祥的花纹,瞧着倒是大气。

自知失态,沈故渊抓着池鱼的手腕,缓缓递到了沈知白的手里。

“池鱼姑娘。”苏铭敲门进来,捧着喜服给她:“刚做好的,主子说让您先过目。”

“三皇叔这是不放心么?”沈知白看着他笑了笑:“不过没什么好不放心的,除了您,没人能让她哭。”

还真是好的不留留坏的。

“嗯。”沈故渊垂眸,修长的手指一根根地松开,睨着沈知白抓紧了池鱼的手,低声道:“再见。”

又做噩梦了,这难不成是沈故渊留给她最后的礼物,把做噩梦这个习惯传染给了她?

沈知白手上一紧,侧头看向那盖着盖头的人,却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瞧见她微微屈膝,像是在行礼告别。

池鱼在侧堂里午休,额头上冷汗涔涔,挣扎着睁开眼,眼里满是惊慌。

“不跟他说点什么吗?”沈知白低声问。

听着这些,沈知白勾唇,抬眼看着窗外,安心地等着。

池鱼摇了摇头,转身,扶着他的手进了花轿。

婚事定在春分之日,他与池鱼暂时是不能相见了,不过叶凛城倒是时常传来消息,说池鱼被婚前要学的规矩折腾得死去活来,可怜极了。

沈故渊后退一步让开路,那轿子便抬了起来,跟在新郎官的马后头,和着长长的迎亲队伍,往静亲王府去了。

有那么一瞬间,沈知白觉得叶凛城其实不是个目不识丁的江湖人,而是个看破人世的高僧。

“恭喜恭喜啊。”

“要有什么感觉?”叶凛城笑道:“老子现在这样挺好的,与她没什么承诺,也没谁欠谁,有事做就出去十几天,回来的时候照样跟她聊几句有的没的,日子挺舒心。你们都很在意得失,但老子不在意,老子从未得到过,半点也不害怕失去。”

“三王爷无儿无女,这也算是嫁了一次女儿。”

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沈知白问:“你心里就没半点感觉吗?”

“走,跟去看看。”

叶凛城拍拍他的肩膀,低笑道:“兄弟,老子和你做过同样的事情,并且不觉得亏心,反而觉得很满意。”

四周很热闹,沈故渊站在原地看着那队伍里的花轿顶子,眼里最后一点春花秋草也被寒风吹了个干净。

“我是不是有点自私?”遇见叶凛城的时候,他问了这么一句,低声喃喃道:“明知道她其实不是心甘情愿的,为了想和她在一起,也装聋作哑地要成这婚事。”

宁池鱼今日盖了盖头,什么也看不见,所以不知道他戴了一个香囊,那香囊是红色的,上头是她亲手绣的鸳鸯。

沈知白没有去问宁池鱼是不是在哭,也没有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她想成亲的话,那便成吧,至少能圆她一个心愿,也能圆他一个心愿。

“你是谁?那么大的火,你是怎么救我出来的?”

“啪”地一声响,听得他心口骤疼。

“谢谢您,从未有人像您一样在意我、护着我。”

然而,步子的速度还是没有东西下落的速度快,他耳力好,在即将跨出院子的一瞬间,还是听见了有水珠砸在“落泪”琴身上的声音。

“你别走,我知道你肯定是想借机走了,你别走……”

他没敢再回头看她,步子迈得很快,几乎是自欺欺人地要觉得她是真心想嫁他的。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明白得太晚,还望师父莫要怪罪。”

说罢转身:“我这就回去准备。”

……

一声琴音,宁池鱼眼睛一眨,眼眶又红了。他赶在她开口之前伸手捂住她的嘴,勾唇道:“别的都不要说了,也千万别哭,嫁给我可是件荣幸的事情。”

“咚——咚——”心口的跳动很清晰,沈故渊伸手,死死地按住,脸色难看极了。

他无奈地耸肩,伸手去拨了一下琴弦:“和你一样,有什么办法?”

“您想走了吗?”郑嬷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池鱼笑着看着他,说:“你可真傻。”

沈故渊回头,就看见她一张脸带怒含怨:“要走您快走吧,老身要留些时日。”

然而,看一眼她那绷得紧紧的下颔,他妥协了,低笑道:“好,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婚事谈妥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过门?”

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沈故渊抿唇:“你不回月宫?”

有,沈知白很想回答她,是有的,那么欢快的曲子他却听得心疼,这不是在难过,是在干什么?

“不回!”郑嬷嬷道:“老身想了一下,还是这红尘里舒坦。”

“都说琴能表心。”弹完,她笑眯眯地抬头看他:“你听,我有难过吗?”

“荒谬。”沈故渊眯眼:“你能舍下你那几百年的修为,当一个凡人?”

然后,她就给他弹了一首欢快的曲子,用的是他送的“泪落”。

“修为有什么了不起,自己过得舒心就行了。”郑嬷嬷不服气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远处的迎亲队伍,跺脚道:“这种事老身都看得明白,您白瞎了修为那么高,怎么就不懂呢?不如怜取眼前人啊!”

“你怎么也是这个眼神?”池鱼无奈地叉腰:“叶凛城用这种眼神看我好几天了,我没病,真的。”

“又在说什么疯话。”挥开她回府,沈故渊道:“她与我之间缘分再深也只是个凡人,我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

他怔愣地走过去,看着她那平静的眉眼,一度怀疑她是不是中了邪。

“难不成您觉得前世的姻缘,比今生的相伴还重要?”郑嬷嬷焦急地伸手拦住他,大着胆子抬头看着他道:“现在回头还有机会,不然您当真会后悔。”

“小侯爷。”她道:“你怎么来了?婚事谈完了吗?”

停下步子,沈故渊看着她道:“要么,你告诉我我的前世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么,你给我让开。”

他听说过她在养病,也听说这几日她心情不好,所以去的时候,还带了甜点。然而池鱼站在院子里的梅花树下,听见他的步子回过头来,一张脸竟然是笑着的。

“不行!”郑嬷嬷坚决地说着,步子却还是被他逼得节节后退,忍不住左右找寻帮手:“苏铭,苏铭!”

宁池鱼为什么会允这桩婚事呢?沈知白觉得不可思议,当即就去找了她。

“别叫了。”沈故渊道:“他先一步回月宫了。”

“自然是她的意思,不然我也不会来跑一趟。”沈故渊道:“她允了,我才来找你点头。”

这个死小子!郑嬷嬷气不打一处来,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主子越过自己,往主屋的方向走。

“这是您一个人的意思,还是池鱼的意思?”

苏铭竟然敢提前回月宫?主子都还没动身,他疯了么?郑嬷嬷叹了口气,咬牙想了想,转头就往静亲王府跑。

沈故渊眼里半分笑意也没有,不像来谈喜事,倒像是遇见了丧事似的,冷淡地道:“你只要好生对她,我就舍得。”

沈故渊回了主屋布下结界,祭出红线,开始施法打开通往月宫的门。

“皇叔当真舍得把池鱼嫁给我?”他问了一句。

上一次他施法很慢,再加上任务未完,所以辛苦了几个时辰也依旧没能回去。但今日倒是顺畅,一个时辰不到,门便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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