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是沈氏皇族特有的发色。”沈知白道:“这人弄了一头白发,气势还不小,行踪又神秘,我担心他别有所图。”
是没有圆房的缘故吗?
池鱼顿了顿,摇头:“他只说他是大仙,别的一概没说。”
想着想着,他打了个呵欠。
沈知白摇头:“别的不说,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你知道吗?”
嘴巴张开的时候,有一滴晶莹的水珠从空中划过,落进了他的嘴里。
“那是你没看过他怎么办事的,才会这样说。”池鱼道:“我和叶凛城都看过,他值得我相信。”
沈知白毫无察觉,很快陷入了梦境。
哭笑不得,沈知白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无奈地道:“池鱼,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的人,你还信他?”
梦里他穿着铠甲,站在一个很昏暗的房间里。面前坐着一个同样穿着铠甲的人,看不清面貌。
“你看见的那个红衣白发的大仙。”池鱼道:“他办事一向靠谱。”
他听见自己开口问:“你当真要这样做?”
沈知白有些意外地侧头看她:“交给谁了?”
那人沉声回答:“除了这样,你能告诉我另一条生路吗?”
池鱼微微皱眉,转念一想,又松了眉头:“这件事不用你操心,我交给别人去办了。”
“她会很疼。”
沈知白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有些惆怅地道:“我这回出去一共得了三个人的口供,还有些零碎的收据,本想着得了父王的允许,便可以专程去一趟宁王府,查一查这削功勋的事情。但是没想到……今日打草惊蛇,这些东西怕是都会变成废纸。”
“留在我身边更疼,不是吗?”那人苦笑:“我放她自由,成全你们,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池鱼已经铺好了床,凑过去看了一眼,问:“你在做什么?”
桌上放着个小盒子,精巧非常,像是装着什么极为贵重的东西。他伸手将那盒子揣进了怀里,转身离开。
沈知白坐在王府里,看着自己上回呈给父王的东西,愁眉难解。
黑暗变成了雪白,转眼间,他站在了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远处是高高的城墙,城墙上站着的,不是士兵,而是一群衣着华贵的人,像是来围观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
没人帮他,那他自己来好了。以前没处理好的蛛丝马迹,现在大不了再处理一遍便是。
有一抹红色的影子朝他缓缓走了过来,他心口一跳,策马就去迎。
沈万千见拦不住了,便只能悻悻拱手:“恭送王爷。”
然而,还没来得及走过去,城门口站着的那个穿着铠甲的人,一箭射穿了红色影子的背心。
拂开他的手,忠亲王大步往外走。
不……
“话不能这么说啊。”忠勇侯皱眉:“我这现在日子过得好好的,凭什么要被他们拖下水啊?”
他听见自己在心里嘶喊,声音凄厉,嘴巴却没能帮着喊出来。
好笑地看着他,忠亲王道:“莫说你现在没有被告,就算是被告了,拿出证据坐实了,也至多不过是德行有失,罪不至死。”
那抹影子倒下去了,城墙上一片欢呼声,身着铠甲的人缓缓扔了弓箭,苦笑一声,转身回城。
“王爷!”忠勇侯连忙拦住他:“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您不能见死不救吧?”
他连忙跑过去,将那女子抱起来。
忠亲王起身,拂了拂衣袖道:“我还得回去吃饭呢,家里女儿女婿都等着,就先告辞了。”
红色的血浸透了白色的雪,他心口疼得厉害,也不敢拔箭,抱着她便往回跑。
“王爷。”他扭头看向忠亲王,起身拱手:“王爷可有什么法子能拉我一把?”
在跑的路上他还在想,为什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呢?他又为什么这么难过?
当时他改战报收买人与他同仇敌忾,好像做得也不是很干净,若真要找,说不定当真被人给找到把柄了。
眼前风景一转,他怀里抱着的人没了,他惊慌抬头,就看见一个牌匾——仁善王府。
忠亲王笑而不语,忠勇侯自己念叨着,也觉得不太对劲了。
这是什么府邸?脑子里骤然像是被打开了堵住的塞子,无数记忆喷涌而出,疼得他大叫了一声。
“就凭他?”沈万千哼笑:“他凭什么告我?就因为一桩旧事?宁王骨头都死脆了,他现在来说我进谗言害忠良,可笑不可笑?宁王至多不过少了点功勋,还不是死在王爷之位上的?”
“知白?”
“但他现在手里似乎当真有你的把柄。”忠亲王道:“要不是今日池鱼丫头尚算有理智,你怕是要吃一记御状。”
谁在喊他?沈知白痛苦地抬头,就见那仁善王府里走出一对人来,前头转着红鲤裙的姑娘活泼可爱,后头站着个红衣白发的高大男人。姑娘低下头来皱眉看着他,歪着脑袋问:“小侯爷,你没事吧?”
“他再厉害也只是个晚辈而已。”沈万千冷笑:“我与宁王斗法的时候,他还在吃奶呢!”
红衣白发的人轻哼一声:“他能有什么事,至多不过又迷路了。”
忠亲王淡淡地笑着:“初生牛犊不怕虎,小侯爷以前就做过不少厉害的事情。”
沈……故……渊……
“呔,也是静亲王宠着,让他把自个儿当太子了!”沈万千愤愤不平地道:“他一个晚辈,凭什么想在我头上动土?”
这名字慢慢回到记忆里,同无数画面一起飞速印回他的脑海。
忠勇侯府。
他怎么会忘记了,那是沈故渊啊!
摇摇头,她提着裙子蹑手蹑脚地找了地方坐下,等着时辰完了再出宫。
……
这个人可真奇怪啊,她忍不住摸着下巴想,难不成当真是神仙下凡,来帮她一把的?但这人没什么仙气啊,眼里红尘之色重得很,顶多是个修道之人吧,还是修得不怎么样的那种,七情六欲都没有断干净。
“知白?知白!”池鱼急了,狠狠地晃了晃他的胳膊。
大殿里没动静了,池鱼疑惑地睁眼,却见只有幼帝睡在软榻上,沈故渊已经不见了。
猛然惊醒,沈知白睁眼,双目泛红。
大不了回去跟沈知白老实交代了,夫妻之间商量着来。
池鱼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嗯。”池鱼闭眼:“我这个人也从来不说空话。”
怔愣地转头看向她,沈知白抿唇,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心口,良久才哑声问:“池鱼,你还记得沈故渊吗?”
唇角微微勾起一点儿,又马上压了下去,沈故渊侧头,严肃地看着她道:“说话要算话。”
“啊?”池鱼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记得啊,大仙么,刚帮了我一个大忙。”
“那好。”池鱼深吸一口气:“我答应你。”
“不是……”沈知白喉结微动:“我是说,以前的沈故渊,三王爷,仁善王府里的沈故渊,你还记得吗?”
沈故渊点头,哼笑道:“我这个人从来不说空话。”
什么玩意儿?池鱼皱眉:“你病了?”
“哎!”犹豫片刻,池鱼拦住了他,皱眉问:“我要是答应你,你当真能帮我?”
伸手抹了把脸,沈知白喃喃道:“先前我也以为叶凛城是病了,没有想到结果病的是我们。”
说罢,将睡得迷迷糊糊的幼帝放在软榻上就想走。
“你还好吗?”池鱼当真是慌了,手搭在他的膝盖上,抬头焦急地看着他:“你别吓唬我啊!”
“你若是做不到,我也不强求。”沈故渊无所谓地摆手:“反正这事儿也与我没什么关系。”
沈知白闭眼,微微哽咽:“我要是什么都没想起来,那就好了。”
池鱼:“……”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她有点哭笑不得:“我是已婚妇人,不与丈夫同房已经是说不过去,还要不亲近?”
他怎么能把沈故渊这个人给忘记了?宁池鱼是爱他的,宁池鱼更没有道理忘记他!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为何三王爷这个名头会消失,为何池鱼会心甘情愿地嫁给了他,看起来还很喜欢他?
“是不要与人同房。”沈故渊道:“两个月之内,不仅不能有房事,更不能与男子亲近。”
脑子里乱成一团,沈知白拿开她的手,白着嘴唇道:“我要去冷静一下。”
那不然是什么?池鱼两眼茫然。
“哎……”池鱼想拉住他,以往沈知白都会把手微微后扬留给她拉,然而这次没有,他径直就走了,好像生怕被她追上。
沈故渊嗤笑:“谁告诉你净身就一定是沐浴?”
池鱼迷茫了,她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就成了这样?
“素斋我知道,大不了就是不吃肉,但净身……”池鱼看了看外头的天:“这天气乍暖还寒的,天天沐浴不合适吧?”
……
“有。”沈故渊道:“这能表示你的诚心。”
“这就是你说的法子?”沈故渊黑着脸问。
素斋净身?池鱼不解地看他一眼:“这有什么用吗?”
郑嬷嬷很自豪地点头:“没错,不能解开池鱼丫头的幻忆水,咱们可以解开沈知白的。”
“很简单。”沈故渊伸手轻轻拍着打呵欠的幼帝,睨着她道:“你素斋净身两个月念法,我便帮你一把。”
沈故渊眼神不太友善。
“那……”池鱼抿唇:“大仙若是有想要的东西,不妨直说。”
“哎,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郑嬷嬷往后躲了躲,语重心长地道:“您别舍不得池鱼丫头受伤,她这是忘记了,记忆有缺失,她真心喜欢的人是您,不是小侯爷。您与小侯爷竞争,老身只是把您二位放在同一个处境里,这样更公平些,不是吗?”
能在皇宫里来去自如的人,真要银子,直接动手搬就是了,哪里还用挣的。
自家主子想起前尘往事了,那沈知白也一起来好了,大家有难同当不是吗?
“银子?”沈故渊一个白眼翻她脸上:“你觉得我是缺银子吗?”
沈故渊沉默,虽然觉得这做法好像有点不太妥当,但是怎么说呢,有种能拉着人垫背的感觉,可真是爽啊!
微微一顿,池鱼硬着头皮问:“多少银子?”
他当初有多挣扎多痛苦,现在交给沈知白,看看他会如何吧。
不想连累知白,就来连累他?沈故渊冷笑:“我凭什么帮你啊?上回是我心情好,这回你给我个理由。”
想起了他,沈故渊觉得沈知白肯定是会来找他一趟的,但很意外的是,没等来沈知白,他先等来了宁池鱼。
“大仙如今可有法子帮我?”池鱼拱手:“我实在不想连累知白。”
“大仙!”宁池鱼红着眼坐在他面前。
沈故渊叹息一声摇摇头:“年轻人考虑事情就是单纯。”
一看她这表情,沈故渊下颔微微紧绷:“谁欺负你了?”
这一说,直接不用要许可了,直接就是告御状了。
张了张嘴,感觉自己快哭出来了,宁池鱼连忙压了压,勉强算正常地开口:“没人欺负我,我就想问问大仙,能不能帮我写个什么符咒之类的?”
“我没想过告御状。”池鱼皱眉:“是那忠勇侯脸皮太厚,非拉扯着我进宫。我原想问陛下要个重查此事的许可,没想到知白突然就来了,说他有证据……”
“你想用来做什么?”沈故渊不解。
“我说,你告和沈知白告是一样的。”伸手将幼帝熟练地抱起来,沈故渊眯眼看着她道:“你看,一时没控制住,可不就得你自己吃亏?”
宁池鱼比划了一下:“用来留住男人的心。”
池鱼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即便已经见识过这人神通广大的本事,但对于他在皇宫里来去无人这一事实,她还是有点震撼,嗓音都震变了:“你说什么了?”
微微一僵,沈故渊皱眉看着她。
“起来吧。”沈故渊抿唇:“看来我说的话你压根没放在心上。”
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池鱼笑着问:“是不是有点傻?”
宁池鱼沉默了,僵硬地走过去,在幼帝的殷切期盼之下,给他磕了个头。
“但我是的确不知道要怎么做了。”她垂了眼:“一直好好的,他突然就不理我了,还说让我好生想想是不是忘记了什么,说我爱的人不是他。”
沈故渊顺势就摆了个观音捏柳枝的姿态,朝她挑了挑眉。
沈故渊冷声道:“本来就不是他。”
“厉害吧?”幼帝跑过去抱住沈故渊的腿,回头骄傲地朝池鱼道:“朕说了他是神仙,池鱼姐姐,你快过来拜一拜。”
“怎么可能?”池鱼皱眉:“我自己喜欢谁自己会不知道吗?”
“你……”池鱼震惊了:“你怎么连皇宫也进得来?!”
沈故渊沉默。
沈故渊坐在内殿的茶桌边,闻声轻飘飘地侧头看了他们一眼。
“大仙你一定没有爱过一个人吧?”池鱼苦笑:“等你遇见一个你爱的人,你就会明白我有多无助。你恨不得把心掏给他看,他却总是看不清楚,也不伸手来接。”
啥?池鱼有点茫然,顺着幼帝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没扶稳,下巴差点落在了地上。
这都大半个月了吧,府里结亲的红绸都已经撤了个干净,他们却还没有圆房。
池鱼好奇地瞧着,就见幼帝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神仙说你是好人,朕才去救你的,你快去谢谢神仙。”
池鱼抿唇,眼泪不争气地涌出了眼眶:“我不够好吗?没有尽到正室的职责吗?”
幼帝一笑,左右看看,拉着她就进了内殿。外殿还有宫人守着,内殿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没有。”沈故渊垂眸,眼里的神色看不太清楚:“你很好。”
“谢主隆恩!”
“那他为什么总是变着法地避开我?”池鱼哽咽:“先前我还可以骗自己,说他是当真很忙,可现在咱们已经闲下来了,有很多时间可以相处,他却说我爱的不是他。”
不过与其还跪两个半时辰,池鱼当然是愿意跟幼帝进殿里去的。
这让她情何以堪啊?
池鱼有点惊愕,若不是身份有别,她很想伸出手去摸摸幼帝的额头,看看这孩子是怎么了。
“你喜欢他什么?”沈故渊沉声问。
幼帝满意了,摇摇晃晃地迈着八字步走到池鱼面前,朝她伸手:“起来吧。”
池鱼笑了笑,眼里水光潋滟:“他好啊,他哪儿都好,真要说哪里好我说不上来,可我就想跟他一直在一起,不想分开。”
“奴才该死!”宫人以头磕地,再不敢多言。
桌上放着的手紧了紧,外头的天色也暗了下来。
“那你为什么可以不听朕的话?”幼帝伸着小肉手指着他,恼恨地道:“朕要池鱼姐姐陪,你还不许?”
池鱼没注意到,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絮絮叨叨地道:“我一直以为感情是个很简单的东西,相爱就在一起,没想到会这么难……大仙,一个人不爱我的时候,我有什么法子能让他爱上我吗?”
宫人慌了,连忙跪下来道:“陛下自然是皇帝!”
“没有。”沈故渊起身,转过背去,淡淡地道:“这世上什么事都能用法术解决,唯独情爱不可以。”
幼帝一听,当即小脸一垮,哀哀怨怨地问:“朕不是皇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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