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亭立刻快步到了榻前,宋离没什么力气,只将手搭在了脉枕上,闭目养神,顾亭这才有时间细细地诊,只是越诊越是心里惊的慌:
“督主,牵机之毒虽说只要按年服用解药可保十年无虞,但是您这体内除了牵机还有红蔓。
红蔓并不能立刻致命,只是会慢慢让人衰弱,最后嗅觉,视觉都会慢慢消失,人最后耗竭而亡。
我已经用药试图清除红蔓,只是因为牵机的存在,效果微弱,而红蔓不断侵蚀身体,这牵机也慢慢压制不住了。
若是,若是任其发展下去,恐怕再挺不过两年,臣上次提的解毒的法子您还是再想想。”
顾亭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从他认识宋离的时候就诊出他体内有大内秘制的毒药牵机,这种毒药第十年服用最后的解药就可彻底解毒。
不过毒存在体内十年,毕竟对身体有伤害,哪怕是解了毒的人,最后也只是将将保下一条命来而已,通常是皇室为了控制死士,心腹而用的毒药。
皇家秘辛顾亭不敢多问,直到三年前,宋离有一次从宫中出来的时候咳血昏迷,宋府的管家宋才遣人过来寻他,他过府诊脉,这才发现宋离中了红蔓。
红蔓是后宫中常用的毒药,下毒的时候往往不会有什么大的反应,而是让人慢慢衰弱至死,这种药没什么痕迹脉象也不明,若不是他师傅精通各种宫内密药,这毒他也诊不出来。
而那次宋离昏迷正是由于红蔓激发了牵机,这三年他一直用药帮他控制红蔓,但是余毒还是开始侵袭他的身体。
以至于每月牵机的发作都会提前,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长此以往,宋离根本挺不到第十年。
宋才也站在榻前,这位已经年近五旬的老管家面上的急切不是装的,他跪在了榻前,眼眶都红了一片:
“二公子,您就试试那个法子吧,您和陛下请辞出京,老奴陪您去。”
一句二公子让宋离睁开了眼睛,多少年了,宋叔都谨守着这京中的礼仪,人前人后都不敢透露一句不应该透露的,只叫他督主,这句二公子他有很多年都没有听到过了。
他的手中捏紧了染血的丝帕,看向了顾亭:
“你再说说你的法子。”
“牵机之毒下官没有办法解,但是这红蔓是可以试试的,需要封住视觉和嗅觉,每日行针用药,只是这种法子需要用猛药,过程很痛苦,熬下来了,红蔓也就解了。”
他的言外之意也很明显,若是熬不下来,人便随着这红蔓一块儿去了,不过他并非识得宋离一日,凭他的坚韧,他信他一定会熬下来。
宋离咳的声线嘶哑:
“需要多久?”
“少则三月,多则半年。”
宋离深敛双眸,声音几乎没有起伏:
“如果红蔓不解,我还有多少时间?”
宋才抬起眼睛盯着顾亭,眼底有深深的恐惧,他怕顾亭的答案他完全无法接受。
顾亭少有碰到这种面对自己身体状况可以如此冷静的人,最后还是有些艰难地出声:
“两年左右。”
宋离自始至终都很平和,似乎这是别人的命运一般:
“两年啊,也不短了,下去吧,这个法子以后不必再提。”
宋才却扯住了顾亭不让他走,眼眶里满是红血丝:
“督主,您就试一试吧。”
宋离看向他的目光流露出了一丝不舍和愧疚:
“宋叔,我要做的事还没做完,此时我无法腾出那么多的时间去解毒,两年的时间虽说短了点儿,不过够用了。”
宋才浑浊的眼中一行热泪滚下,终是缓缓松了手。
宋离也是不忍,这么多年来,家中也只剩下宋叔一个人在他身边了,可惜他要走的注定是一条不归路。
这条路上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哪怕亲如宋叔他也不能和盘托出,唯望最后他们可以全身而退。
寂静的内室只余下安神香的香气和断断续续的咳声,宋才不忍他如此一个人熬着,只想着和他说些轻松的事儿来。
只是这能开怀的事儿实在是太少了,直到入了夜快马入府,总算是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宋才从信使的手中接过了信件,快步去了宋离的院子:
“督主,您看谁的信来了?”
宋离此刻昏沉地靠在床头,身上已经疲乏至极,却偏偏被周身的痛意和断断续续不停歇的咳嗽折磨的根本睡不下。
他抬眼瞧过去,就见老管家献宝一样递上来一个信封,心里已经有了猜测,苍白的面上也多了两分生气,接过了信件。
这信件的外面只是用了很普通的信封,不像是寄给他的,倒像是下人和家里人通信的那种普通信件,连字迹都有些潦草,他拆开了信件,入眼的终于是那熟悉的字迹了。
这是一封家书,是他的亲弟弟,也是这世上他唯一的一个亲人写给他的。
家变之后从他决定入宫的那一刻起,他便和弟弟划清了界限,不准他提及自己,只当他死了,纵使是他得势以后也很少联系,只是在扬州给他置办了宅子,让他安心读书。
而那小子也从未让他失望,去年秋闱得中举人,今年春天就要来京中参加会试了。
信上都字迹龙飞凤舞,透着欢脱之色,可见写信之人当时的心情很好,整整五页纸的信,信里都是些家常之语,写的最多的就是关切他的话和他要进京了。
宋离的眼底沁出了两分宠溺和笑意,五页纸,读了整整一刻钟,反反复复的看,看完还将信给了老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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