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督主,属下核实了,徐孟成从三年前便开始搜罗一些军械营中的老师傅,这些人被他护的很好,属下查了许久也只接触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不知姓名,只知道军械营中的人都叫他老罗,这个老罗痴迷于研究正德年间宁远侯的手稿,似乎一直想复刻出正德帝南下时所用的一种炸药。”

宋离的眉心紧拧,手都扣住了座椅的扶手,正德帝攻占京城的时候确实是用了一种威力极大的火药,那种火药让正德帝在南下时能够在兵力处于弱势的时候以较少的战损取得胜利,那一场一场的战役皆载入史册。

而这种火药确实是出自宁远侯之手,正德朝的时候军械库中有也曾存有一些这种火药,但是就在正德帝晚年的时候忽然下旨禁止继续制造这种火药。

如今也只有军械库中存了一些很少量的关于制造这种火药的手稿,正德帝后也不是没有皇帝想要再次恢复制造,只是后来没有人再能复刻出那种威力极大的火药,渐渐的那种火药也不太为人所知,甚至后世已经不知道那种火药的名字了。

李崇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在阎宁祠中看到的那封信上的内容:

“在这场战争中我已经没办法置身事外了,但是那时我依旧不敢轻易将领先于这个时代的武器做出来,但是战争太过残酷,于私情于天下正德帝都不能输,所以我改良了黑.火.药,甚至做出了tnt。”

一股时空交错的感觉骤然撕扯着李崇的神经,他知道那位被后世奉为传奇的宁远侯和他来自同一个地方,他见识过现在的火药,动力的主要来源还是源自于黑.火,而徐孟成想要复刻的那种正德帝南下时所向披靡的炸药很可能就是指二战时期的炸.药之王tnt。

李崇的面色冷峻,南境战事确实如宋离所料,远远没有表面那么简单,他捏紧了手指:

“徐孟成想做的是tnt。”

这句话出口,就连宋离都有些震惊地抬头,那种火药的名字其实并不曾记载在正史中,而他在接手直廷司之后,也只是在一些杂记中看到了表示那种火药的符号,那种符号并不是现在所用的任何文字,年代久远,以至于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人知道那符号代表什么又如何读。

北境传来的消息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宋离看向李崇开口:

“陛下,火药向来都是朝廷管控,徐孟成是守土的一方武将,本就手握兵权,却觊觎此等威力甚大的火药,定是所谋甚大,此事赤衣族反叛只是将此事揭露出来的一个由头,好在现如今徐孟成正在回京的路上,并不知晓陛下已知此事。

他既然从三年前便开始谋划此事,很可能有秘密制作火药的地方,陛下可下密旨,着人搜查徐孟成私宅及收押身边随侍,严查此事。”

李崇点了点头:

“你说的没错,赤衣族的矿山不过是此事暴露的一个导火索而已。”

李崇立刻下了密旨给接替徐孟成的陈青枫,着他严查南境境内是否有私制火药的地方。

那来回禀的人下去之后,宋离看向了李崇:

“陛下是如何知道那火药的?”

难道是李崇在宁远侯留下的那个箱子中看到的?此刻想来也唯有这种可能。

李崇长长舒了一口气,身子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事情永远是这么巧,他昨晚刚说要告诉宋离一切,今日就冒出了tnt的事儿。

他坐直了一些,提起了毛笔,在纸上写下了那三个字母,将纸张提起送到了宋离的面前:

“你这样问朕,想来是这个东西并不曾过多记载于史册中吧?”

宋离看着那三个不认识的字符微微抿唇,确实,这确实是他在手稿中看到的模样:

“陛下是在宁侯留下的箱子中看到的吗?”

李崇站起身,抬手挥退了所有屋内的宫人开口吩咐:

“张冲,正阳宫院中不得留人,着人在宫门口把守,任何人不得入内。”

张冲立刻带着宫人出去,正阳宫中很快便空了下来,李崇坐到了宋离的身边,他的神色郑重,微微低头似乎是组织了一下语言之后才开口:

“本来想着再过几天和你说的,却不想今日正好撞到了tnt的上面,接下来我说的话你或许很难相信也很难理解,不过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要觉得我疯了,因为我非常清醒。”

宋离看着李崇的样子也想起了昨晚他说的话,心中忽然有了两分好奇和紧张,手下意识握紧了扶手:

“陛下的秘密?”

李崇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笑了,点了点头:

“是,我的秘密,宋离,我和从前的差别应该不小吧,你难道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吗?一次失忆就能让一个人改变的如此之多?”

和缓的声音响在这个大殿上,明明是日头正中,非常和暖的时候,但是这话却让宋离的手脚都有些发凉,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他甚至不敢神思,李崇的改变确实太大了,从前躲在太后身后畏畏缩缩的小皇帝忽然变得有主见有谋略,从前对他厌恶又惧怕的孩子,忽然变得粘人又亲近。

李崇偶尔露出的不符合他从前经历的神色,还有让他都要刮目的果决,这些变化都太快太剧烈了,简直是判若两人,他怀疑过,他当然怀疑过,他在生出这样念头的时候便让宫人检查过李崇身上的胎记,半点儿也不差。

而且他也不相信有人能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对一个皇帝偷天换日,再加上李崇越发像他心目中的帝王,所以他便也不再纠结,只当是他从前韬光养晦如今终于长大了,宋离的脸色都有些苍白下来。

李崇再次开口:

“我也知道这个事情非常荒谬,但是事实就是我并不是李崇本人,或者说这个身体中已经并不是从前李崇的灵魂了,我的名字叫周炔,来自一个距离你们这里很遥远的时代,我在一次酒后醒来便来到了这个李崇的身体里。

我初到这里的时候你应该还记得,就是让你从座位上起来的那□□会,那时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但是这个梦却一直都没有醒,我的灵魂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到了这个小皇帝的身体里。”

饶是见多识广如宋离,在听到这样的言论时人都怔愣的没有回过神儿来,若不是李崇刚才神色异常镇定清醒地说他没有疯,他在听到这些话的第一反应一定是他疯了,宋离微微抿唇,手在扶手上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半晌才有些干哑地开口:

“你说你不是从前的陛下了,所以现在只是这个身子是陛下的,而你的灵魂是来自其他时代的人的?”

宋离反复斟酌才说出了这句话,李崇说的是这个意思吧?

李崇点头,这件事儿让他无法理解又有些无奈:

“是,你们这里不是也有借尸还魂的说法吗?只是原来时空的我并没有死,我只是升职了请同事吃了顿饭喝了酒,那酒似乎有点儿问题,我醒来就已经在这个小皇帝的身体里了,开始我以为是在做梦,所以才会在朝堂上挑衅你。

后来我意识到我不是在做梦,但是我终究不是李崇,我没有他的记忆也不了解他的处境,为了活下去我只能制造出一个意外让自己失忆,借用失忆来掩盖这个小皇帝已经换了芯子的事实。”

李崇平缓的声音也让宋离逐渐地冷静了下来,他想起了那天在朝堂上仿佛和平时判若两人的李崇,又想到了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李崇的变化确实就是从失忆开始,他尽力消化着他的话:

“你说那个箱子里的一切是你和宁远侯最大的秘密,所以宁远侯也不是他本身的灵魂吗?”

宋离不愧是宋离,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还能思路清晰,除却这个,他想不到李崇和一个已经故去了百余年的人会有什么共同的秘密。

李崇点头承认:

“没错,正德年间的那个宁远侯就是和我来自同一个时代的人,我们的时代要领先于你们很多,你不是一直好奇那个箱子我是怎么打开的里面又有什么吗?

其实那个箱子上面的字是我们那里的元素周期表,每一个字都对应着相应的字母,唯有我们那里的人才能看懂这个东西,宁远侯将这个作为密码其实等待的从来不是什么有缘人,而是后世和他一样的穿越者。

那箱子里面也并没有放什么奇珍异宝,只有一封信而已,那个信中写了他原本的身份,写了他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所做的一切,写了他作为一个后世灵魂在大梁度过几十个寒暑而得来感悟和对后世穿越者的告诫和期盼。”

这巨大的信息量让宋离一时之间都有些难以接受,那位宁远侯虽然已经作古百年,但是他的成就和作为都在大梁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那些外科手术,那些效果极好的药,那些他们想象不到火药,都是出自他手,宋离想起之前李崇特意问过他这位宁远侯,之后便直接去了阎宁祠。

他尽量理清自己的思绪,抬眼看着李崇开口:

“所以你其实在去阎宁祠之前就猜到了一些是不是?”

李崇轻叹:

“没错,还记得那次我因为头上的伤而引起的发烧吗?那个时候太医拿给我的药是叫阿司匹林,这个药就是我们那里的名字,一个字不差,从那个时候我便知道有人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

后来我知道这个药最开始是由宁远侯做出来的,便已经大概猜到了他的身份,随后我便去了阎宁祠,果然,一切如我所料。”

这样环环相扣的话让宋离不得不相信这其中的真实性,难怪了,难怪他不止一次觉得李崇像是换了一个人,却如何也找不到破绽,眼前的这一切实在是既荒谬又合理,他看着眼前冷静说着这一切的人。

所以,这些日子果断睿智的天子,对他依赖信任的人自始至终都不是从前的小皇帝,而是周炔,宋离轻轻吐出一口气,目光仿佛能透过李崇的眼睛看到他的心底,他的声音极轻,甚至带着两分小心:

“这些日子一直都是你是吗?周炔?”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忽然让李崇的心生出了几分紧张来,他骨子里已经不是李崇了,宋离这么多年都在辅佐小皇帝,甚至对于他给他自己下毒都能既往不咎,他对李崇有着别样的宽容,他不知道他此刻接受了他的感情是不是源于李崇这个身份。

而现在他不是李崇了,他真的会毫无芥蒂地接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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