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一个问题问的顾亭一懵,他还因为皇上是不放心宋离的情况才叫他来询问的,阿司匹林?

“回陛下,阿司匹林并不归太医院制,而是制药坊。”

“制药坊是何人负责?”

“制药坊由坊正负责,坊正与太医院院正一样同为正四品。”

李崇扫向张冲:

“着人传制药坊坊正入宫。”

“是。”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李崇盯着顾亭犹豫了一次又一次还是没有问出宋离的情况,若是宋离有问题顾亭定然会主动禀报,如今什么也没说想来是没什么问题。

顾亭垂首立在桌案前,想着陛下可能会询问宋督主的情况,当时等了半天,只见陛下低下头继续看折子,半点儿没有再问什么的意思。

顾亭一直站了一盏茶的时间李崇确定他确实没有再开口说宋离有什么不好这才抬头:

“你回去吧,照看好宋督主的身体。”

顾亭行礼告退,刚到门口便看到了隔壁在宋离身边伺候的小太监于聪进来,他只怕是宋离哪里不好,就见于聪堆着笑到了张冲身边:

“劳烦张总管通传,督主请陛下去用午膳。”

张冲自是知道自家主子心思的,笑眯眯地就进了正殿,于聪跟在他的后面进去:

“陛下,宋督主着人请陛下过去用午膳。”

这些日子宋离住在正阳宫的侧殿,李崇总是早早便过去陪着宋离用午膳,张冲从不疑有他,但是这一次一张大脸却碰到了钉子,李崇连头都没有从桌案中抬起:

“朕不过去了,着人送一份鸡汤面过来就好。”

张冲和于聪的脸色都有些意外,但是天子的话就是圣旨,于聪只能匆匆回去复命,而李崇的话顾亭在门口也听得真切,他神色有些纳闷,难不成这二位又闹矛盾了?

回去的时候宋离已经由着宫人伺候着擦洗干净换了一身麻色棉锦束腰长衫,脸色雪白,手撑着榻沿坐着,听到脚步声他抬眼望了过去,下意识撑着床沿便要起身,却听回来的于聪有些小心地回复:

“督主,陛下说不过来用午膳了。”

宋离的手臂一顿,目光暗了一瞬,身子缓缓跌回了榻上,他其实此刻并没有什么胃口,顿了片刻才有些哑声开口:

“去将陛下爱吃的那几个小菜送过去吧。”

于聪低头应了,立刻着人将那要上桌的菜装入了食盒。

宋离缓步走到榻前看着于聪装好了菜趁热送过去,他看向顾亭问了一句:

“陛下宣你何事?”

“陛下问阿司匹林是由哪里制出来的,我回了是制药坊,陛下便宣了制药坊的坊正觐见。”

顾亭说着才偷着瞄着顾亭的神色,他去时也以为陛下是要问宋离的状况,宋离闻言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顾亭看着菜还是劝了一句:

“督主,就算没有胃口午膳也要多用一些,那药伤胃脘。”

宋离这才点了点头,拿起了筷子,他既然选择了解毒,便不会退缩,再是没有胃口他也会逼着自己一口一口地咽进去。

食盒被送到了正殿,张冲看出那两位间的气氛不大对,此刻看着送过来的食盒都有些头疼,但还是拎着进去了:

“陛下,这是宋督主着人送来的,说都是您爱吃的菜色,您看可要趁热用些?”

李崇抬眼瞟了一眼那食盒,他现在什么也吃不进去:

“放那吧。”

“陛下,制药坊坊正在殿外求见。”

李崇立刻开口:

“传。”

“臣制药坊坊正王令时叩见陛下。”

“起来吧,那有纸去将将阿司匹林合成的过程给朕些下来,一个字不准错。”

王令时虽然不知道陛下忽然召见他问阿司匹林的做法做什么,不过还是立刻走到了准备好的小桌前去将制备过程都写了下来,甚至中间还配置了不少的图。

过了小半个时辰,王令时才拿着写好的纸呈给李崇,李崇扫了一眼制备的过程,着重看了苯的合成,果然,原料是煤焦油:

“这书中的煤焦油是如何取得的?”

“回陛下,这煤焦油在煤燃烧后会产生一些,所以自正德年间,各官府冬日烧煤中产生的煤焦油都会运到制药坊。”

李崇听到这个办法倒是赞叹这智慧了,煤焦油算是煤炭燃烧中的副产物,收集冬日烧煤而产生的煤焦油用于炼苯,这确实是最经济划算的办法。

“这一个冬天整个京城送去制药坊的煤焦油能炼制多少苯原料?”

王令时回道:

“大概能炼制一千斤的苯。”

一千斤这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啊,李崇开口:

“这些苯都用来制作阿司匹林?制作后的阿司匹林都分配何处?”

“回陛下,这些不光用来制作阿司匹林还有一部分制成了磺胺,药品的四成会分发给兵部,其余六成除皇室所用之外,平均分配给各州府。”

李崇点了点头:

“好,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王令时这才告退,他走后李崇却一直在看着他方才写的折子,一千斤,其实也就只有五百千克,而这折子上写京城衙门一个冬天的用的煤大概是两千万斤。

李崇拿起笔在纸上开始算,他用大小平均的鸡蛋试过,这里的一斤和现代的一斤重量大体相似,沿用现代的单位换算,一千克等于两斤,两千万斤的煤就是一千万千克,一吨等于一千千克,那两千万斤也就是十万吨。

而十万吨的煤最后才五百千克的苯,这个产率才只有百分之0.5,这实在是一个让人绝望的数字。

盯着算出来的这个比例,李崇用手抹了一把脸,他知道煤生成苯的产率低,但是没有想到可以这么低,他知道这么低的产率绝不会是现代工业正常提取苯的产率,而是因为提取方式落后才导致的低产率。

此刻他有些明白正德帝为何会在晚年的时候下令禁止tnt的生产了,因为tnt作为武器需要消耗的苯的数量相比于药品消耗的数量要大的多。

在苯提取工艺如此落后的情况下,如果放任tnt继续生产下去,其结果一定是能源无休止的大规模消耗。

而这种消耗将是以牺牲环境为代价的浪费性消耗,其原因也很简单,因为tnt本身就是超越时代的产物,大梁的工业水平远远没有达到能够综合利用煤等能源的程度,浪费大量的煤炭资源只为生产出产量极低的苯这绝对是不智的选择。

tnt的出现只是源自于时空交错的一次巧合,就像是绽放一瞬的昙花,终究不能长久。

所以正德帝才会下旨不准再生产tnt,而将京城衙门的煤焦油全力用来生产药物,阿司匹林和磺胺绝对是超越这个时代的药品,相比于战场上未必一定会用上的tnt,能够配合外科手术一同使用的抗生素很显然是这个时代更迫切的需求。

李崇坐在桌案前,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那张宣纸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和计算结果,这里的每一个数字都是百余年前,正德帝和那位传奇的穿越者代替天下百姓做出的选择。

他们选择了一条更稳妥,更长久,更可持续的发展路线,正因为他们选择的路,大梁的军队才没有过分依赖造价极其昂贵,成本极其高的tnt,而是发挥了各种的聪明才智,利用黑.火.药为动力源,研发了各类的火器类型。

让今天大梁的火器虽然比不上tnt那无理由的暴虐的爆破性,但是却足以适应战场上各种的作战环境,李崇的胸口就像是被什么胀满一样。

一种难以描述的热血涌上心头,一个种族和一个国家的延续,有的时候就是依赖于一个人或者几个人在最关键时刻的一个选择。

而他终将被命运推上那个选择的岔路口,他抬眼看向了大梁的舆图,目光落在了大梁的南境,既然如此,他便会在这场战争中为大梁和后世争取最多的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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