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京城明显见了暖,只是因着宋离的身体畏寒,正阳宫的侧殿还是没有断了地龙,却也不会烧的很热,什么时候进来都有一股子的暖意。

晨起,照旧是李崇去议事,待宋离醒来,顾亭会过来请脉,或许真的是因为甚少操心朝政日日养着,宋离的状况至少比顾亭预想中要好一些。

这天顾亭把了脉正要出去,就被榻上的人叫住了,宋离一身白色的中衣靠在床头的迎枕上,发髻都未曾束起,他刚从晨起的眩晕中缓过来一些便看向了眼前的人:

“这毒还需要清多久?”

顾亭都快习惯这位主对自己的身体没那么上心的状态了,这冷不丁的一问他还愣了一下才回话:

“少说还需要两个月吧,解毒的情况比我料想的要好一些。”

因为你没有像以前那样作死,当然,这句话顾亭是不敢直接说出来的,他已经非常满意于现在的情况了,先不说日日看着天家秘辛在自己眼前上演的惊心动魄,单就如今陛下能管着些这位爷他就已经烧高香了。

宋离再次开口:

“解毒之后我的身体会怎样?”

“比常人定然是要差上不少。”

顾亭实话实说,毕竟这人身体这样耗损,能恢复如常那是不可能的。

“比现在如何?”

宋离一贯不是一个会问这么多的人,这些话他从前上赶着说他都不爱听,今天这是怎么了?

“会比现在略强一些吧。”

宋离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顾亭有些狐疑地下去,却在脚迈出大门的那一刻忽然涌上一个不好的念头,这人不会是又要作死吧?

宋离用了早膳之后便到了桌案后面,着人研了笔墨,俯身正要写什么便见宋才端了早膳之后用的梨汤水进来:

“督主,今日外面的阳光甚好,您不出去晒晒太阳?”

和他一同进来的还有橘黄色的猫儿,宋离听着这话便知道宋才这是变相不想他写东西:

“这日头才刚爬上去,等用了午膳再晒吧。”

宋才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将一碗梨汤焦枣茶放在了他面前,另外还放了几样小点心,但是神色却有些和往日不同,似乎有这事儿闷着又不知道说不说的样子。

宋离端起了碗舀了一勺子喝了两口,见他神色有异这才问出声:

“宋叔可是有事儿?”

年近半百的老仆几乎是立刻点头,手轻轻搓了一下身上,俯身轻轻凑近这才低声开口:

“督主,我刚才瞧着翰林院的几位主考都到了主殿,算算日子后日就放榜了,也不知我们安哥是不是榜上有名?”

从许安科考到现在他日日拜菩萨,日夜盼着放榜,如今是在宫里,不比在宋府,他自然知道打探正殿议事的朝臣是不合规矩,但他实在是忍不住,这才提醒宋离要不要提前问问陛下?

宋离笑了出来,用了半碗汤水这才放下了碗:

“以为您能忍到中午才说呢,按着惯例今日确实是主考官秉明贡士榜单的日子,想来我们安哥儿高中否陛下此刻已经知道了。”

正阳宫正殿,谢兆秋率十几名主考官奉着一份折子下跪交旨:

“臣蒙陛下信任,主持春闱,此为春闱录取的二百四十名贡士名单,请陛下过目。”

张冲忙下去将那折子取了过来交到了李崇的手中,李崇立刻展开,目光扫视整个奏折去找那个名字。

中午李崇比往常都早了些回来,跨步进了侧殿的时候宋离刚刚撂下笔,写这东西有些耗精神,他手肘搭在桌案上,指尖按着额角闭眼揉着,听到声音这才抬头:

“怎么又去写东西了?”

李崇快步过来一脸的不赞同,宋离却笑了一下打趣开口:

“这东西非我写不可,陛下手里拿的什么?”

他一眼就看到了李崇手里握了一本折子,李崇在手中晃了晃折子,向前一递,却在宋离正要伸手接的时候猛地抽了回去:

“明知故问,自然是这一次入围的贡士,猜猜,你弟弟的名字在不在上面?”

宋离连犹豫都没有便直接开口:

“自是金榜题名。”

“哟,这么有信心啊?”

宋离靠在椅背上,抬眼瞧着逆着外面阳光而立的人笑了:

“若是没有高中,想必陛下这会儿还在正殿琢磨着如何和考官说加进去呢,这会儿比往日都早,定然是榜上有名。”

李崇将折子递给他,直接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哼笑道:

“什么都瞒不过你。”

知道归知道,但是拿到了折子宋离还是立刻展开,直到亲眼看到了上面许安的名字,这一颗心才算是落到了地上,一瞬间笑意在眼角眉梢绽放,李崇很喜欢看他笑着的样子。

“后日放榜,四月初五殿试,宋督主,救命。”

这些个日子李崇也忙的昏了头,但是这殿试就像是一把大刀一样横在他的头顶,他简直比应试的贡士都还心里没底。

他趴在桌子上,两只乌黑的眼珠就那么可怜巴巴地看着宋离,直把那人看的心都软了,他忍住了想要像揉福宝那样揉揉他头的冲动,这才将自己刚刚写好的东西递给了他。

李崇赶忙接过,展开一看下意识读了出来:

“朕绍承大宝,图底丕平,虽宵旰勤励...”

读到一半瞬间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了,抬眼惊喜地看着对方:

“这是策问的考题?”

宋离笑着点了点头,借着开口:

“这一次科考你想要选出些实干之臣,所以这策问中我多加了些如朝中冗沉,卫所员溢,国库图存等具体的事项。”

李崇从上看到下,虽然那些词句华美没有什么具体含义的章辞他看着头晕,但是那些问题还是能大概捋清楚的,简直是非常满意:

“好,好,都是我想问的东西,就用这个了,这一上午你是不是就忙乎这个了?”

李崇绕到了他的身后,抬手帮他捏了捏肩膀,普天之下能享受这样待遇的,也就只有眼前这人了,宋离拍了拍他的手:

“写这个不费工夫。”

“嗯,是不费工夫,费脑子。”

午膳后,李崇没有去正殿的意思,而是霸占了今日上午宋离坐的桌案后拿出了一大张的纸来。

宋离脾胃虚弱,顾亭建议午膳后可以多站一会儿,或者走走,此刻他由着宫人扶着在院内走了一圈才进来,中午这会儿确实热的紧,他的额角都也有出了密汗。

“今日下午不去议事?”

李崇一边动笔一边点头:

“嗯,就是几个官员调任的事儿,让岩月礼他们几人去议就好了。”

内阁的存在就是帮着皇帝分担朝政,做皇帝的总不能一把抓,要不还不得累死?李崇打开了一旁的盒子,拿了里面几只铅笔,这才抬头,看到这人晒了太阳见了些血色的脸这才满意:

“走了一圈任务完成了?”

宋离接了锦帕舒了口气,晒了太阳身上暖融融的,倒是舒服了些,李崇招了招手:

“来,给督主搬椅子过来。”

一张檀木圈椅被放在了天子那张椅子边,宋离到他身边坐下:

“这是想写什么?”

李崇挽起了袖子,摆足了架势:

“不写,我要画个东西。”

听见画这个字,宋离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晚李崇画的地图...

“地图?”

李崇侧头看着这人尴尬不失礼貌的笑意,有些撇嘴:

“被我的地图吓着了?今天画的东西若是真的能做出来,足以改变现在的生产生活方式,这个东西开启了西方的整个工业革命。”

宋离听他讲过那段历史,说他所在的国家就是因为缺席了那两次工业革命才落后于他国的:

“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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