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离一场生辰宴办得是极尽铺张,宴席从厅堂一路摆到了园子中,身份贵重的在厅中,那些小官的桌子甚至都快到院门口了,酒过三巡那些坐在外间的这末流小官倒也有些三三两两议论出声的:
“你们瞧啊,平日里朝臣对直廷司颇多不削,但是你看看今日,宋离的生辰还不是来了大半个朝堂的人,连两位内阁的阁老都来了。”
“毕竟同朝为官,帖子都下了,怎好不来?”
身边一个年轻的官员听了这话唇边的弧度似笑非笑:
“帖子?宋离的帖子不过只下到了六品,你们瞧瞧,那八品的不是也颠颠的过来了,还不是瞧着圣上对宋离还是多有眷顾?”
“魏大人醉了,来,用些醒酒茶。”
谁人心中都明朗这个道理,这朝中哪有什么真的是非黑白啊?还不是端的看陛下的态度?他们再是瞧不上宋离,只要陛下的恩宠在,就算宋离的督卫军被收了去,又如何?还不是照样高朋满座?
宴会摆了足足大半日,由以李崇的到来将这宴会推向高潮,陛下亲临,流水一样的赏赐抬进宋府,想来是有意安抚宋离了。
夜色四合,李崇只是坐着轿辇在宫门口绕了一圈,便换了便服从宋府的后门又进去了,宋离今日是寿星,又有重臣贺寿,难免是要喝些酒的,李崇回来的时候宋离刚刚换下了一身外袍,坐在内室软榻上,细瘦的脉腕搭在脉枕上由着顾亭请脉,他立刻快走了几步上前,眼中一紧:
“他怎么样?是不是喝酒身上不舒服了?”
顾亭收回了手:
“好在没有空腹饮酒,只是心脉被激的有些急促,一会儿我开些安神的汤药,早些休息就好。”
宋离瞧着去而复返的人笑了:
“还以为你今日回宫呢。”
李崇微微附身,手穿过他的腿弯便将人抱了起来,凑到他的脸颊上就来了一口:
“还没有送你生日礼物怎么能回宫?”
“今日进来的几个箱子还不算生辰礼吗?”
“那是皇帝李崇送的,这是我送的。”
李崇将人放在榻上,像是献宝一样从衣袖中拿出了一个锦袋,宋离有些好奇地接了过来,那袋子不大,他捏了一下,也不似是玉佩之类的东西,似乎还有些软,打开了锦袋,入目的小东西让他的眼睛都亮了一下:
“这,这是...”
李崇哼了一声:
“不认识啊?”
宋离看着掌心那个和福宝犹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毛毡猫儿,心都软化了下来,这猫儿做的及其精巧,橘色的身子,白白的小爪子,还有那个用琉璃做的眼睛,惟妙惟肖,有些惊喜出声:
“这是你做的?”
“当然,我戳了半个月呢。”
“那这毛?”
李崇一点儿没犹豫地开口:
“福宝平时掉毛,梳下来的。”
宋离很是喜欢这个小东西,拿在手上看了又看:
“我说怎么福宝最近掉毛都少了。”
张冲在一侧低着脑袋一声不吭,心里却在默默吐槽,何止是少了?陛下要是再做废一个福宝就秃了。
承平七年五月,迎来了承平帝亲政以来的第一次春猎。
文武百官,皇亲国戚,穿过神武门的队伍浩浩荡荡地看不到边际,九龙銮驾被禁军护卫在中央,除了文官坐轿以外,武官乃至朝臣家中参与此次春猎的嫡子皆要骑马,千乘万骑,气势非凡。
而原本列在朝中几位一品大员车架之后的那属于宋离的乌木色车架上此刻却并没有人,宋督主奉皇命入御辇伴架,而禁卫军统领魏礼就骑马跟在皇驾之后。
从皇城到猎场,可不比去城外,要在路上整整走上三天,算起来这还是李崇到这里之后第一次坐着轿辇走这么远的路,只是半天下来他就坐烦了,宋离看着他一刻钟不到已经换了五六个姿势的样子,一边翻看这两年的盐务纪要一边开口打趣:
“陛下屁股底下长钉子了?”
下一秒他手中的书就被抽走了:
“我觉得腰酸背痛的,还有些恶心。”
宋离听了这话立刻抬头,仔细瞧了瞧李崇的脸色确实不太好看:
“是不是有些晕车架啊?我叫顾亭来给你看看。”
李崇摆了摆手,抬手使劲儿揉了揉太阳穴:
“别了,这半路上叫太医进来不太好,没事儿,应该是就有些晕车。”
没理由啊,他连奥迪a6都不晕,到了这里晕马车?
宋离哪能见他这么忍着,抬起了车窗,后面侍驾的魏礼立刻打马上前:
“督主。”
“我有些头痛晕车架,你去找人叫太医拿些清凉缓神的精油来。”
魏礼看着宋离一贯不太好的脸色不疑有他,立刻唤了亲卫去找太医。
精油和药丸立刻被送了过来:
“来,你躺下,我给你揉揉额角,一会儿就好受了。”
车架中,李崇头枕在了宋离的腿上,享受美人的贴心服务,清凉的药油揉按在额角分外提神,这股子带些薄荷香的味道也冲散了刚才涌上来的呕意,宋离瞧他舒服的眯着眼睛笑了:
“这三日是难熬些,今日天气好,一会儿午后你也可以去骑马走一会儿,吹吹风会好受些。”
李崇点头:
“这走的可是真慢啊,也不远,竟然整整走三天。”
宋离笑了:
“天子出行重在威仪四方,总不能如急行军一样赶路。”
“你有急行军过吗?这马车若是走得快怕不是要散架了吧?”
宋离知晓他对这里的马车意见极大,沾了药油的手指在他的眉心上一点:
“自然,大梁由内官任监军,你就没发现北境如今没有监军的内官吗?”
李崇睁眼终于想起什么:
“所以你是北境军的监军?”
对啊,这四方军队都有监军,北境陈兵最多,也最重要,监军想来也是内廷中身份极高的人,这内廷宦官,还有谁的身份能高过宋离?
“可是你这么多年不是都在朝中吗?有时间去北境监军吗?”
“谁说我一直在朝中?若无战事从前我每年都有两个月的时间是在北境的,春时一个月,秋时一个月,巡查边军驻防,阵型演练,军备武器,药品储备,还有兵丁数量。”
李崇这才想起来宋离确实和阎毅谦的关系颇为熟识,他从前还以为是同在朝中,现在看来,这两人确实打交道的时间很长:
“都说边境将领最是讨厌朝廷派去的督军,但是我看你和阎毅谦的关系倒是还好。”
毕竟阎毅谦从一开始就知道宋离的身份,必然不会像很多人一样为着一个宦官的身份而看轻他。
宋离也想起在北境的日子,笑道:
“焰亲王治军极严,说起来每年在北境的两个月反而比在京城中还要清净自在些,我记得我刚去北境的时候小世子还小,不喜欢营中的大锅饭,时常偷溜出营去打些野味,焰亲王每每知道他躲了练兵都会罚他。
他就每次都将偷偷猎来的猎物放在我的院子里,到了晚上再来取来烤,那时我的院子自是不会有兵将擅自进来,最后焰亲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了。”
李崇有些惊异地抬头,好笑开口:
“还有这事儿呢?阎安亭?也是,算起来他也才二十出头,那个时候也就十几岁,他还真是会找帮手,亏你也愿意给他遮掩。”
宋离却眉眼都带了笑意:
“我也想吃野味啊,能不给他遮掩一二吗?”
贪图口腹之欲,不爱吃大锅饭,这样有生气的宋离李崇倒是第一次见,想来那个时候他也还没有中红蔓,北境旷野之地,阎毅谦也不是那等目光粗浅之人,那个时候在北境的宋离应当比在京中的时候放松很多吧。
“在京中倒是没听你提起过阎安亭,我还以为你们不熟呢。”
宋离手中捻着药油,也想起从前在北境时候那些事儿,微微叹道:
“那个时候他年纪小,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阎家教育子孙极严,十几岁便会放到北大营中随军历练,只是他毕竟是侯府世子,年纪小些倒是还好,待大了一些,自是不能和我这掌着督卫军的天子近臣走的太近。
遑论那时直廷司与内阁一贯争斗的紧,焰亲王府是皇室宗亲,又掌管北境十几万的兵马,一贯不涉朝廷争斗,慢慢的便来往的少了。”
李崇点了点头,他知道阎亲王府世代掌着北境兵权,为了皇帝放心,是不会和朝中重臣走的太近的,他的手一下下敲着曲起的膝盖:
“说起来阎安亭确实是个能堪大任的,年前安顿北郊灾民他便做的妥帖又周到。”
他手头上要是多一些这样的人就好了,两人正说着话外面魏礼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