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很困很冷,就坐在他旁边,撑着下巴打盹儿。
谢敛看了她片刻,起身去看了看灶膛。
灶火亦有余温,他挑拣了不少炭火出来?,放在小炉子里攒着,自桌底散发出暖融融的温度。
宋矜是察觉到暖意,舒服得精神了一点。
她呆呆看了桌底一会儿,然后看向谢敛。青年正在吃饭,他无论做什么都是不紧不慢的,握筷的姿势都十分端正从容,透着持重。
其实谢敛与伙夫的话,她都听到了。
比起他洞察细节的能力,她更惊异于?,谢敛对那伙夫的引导。此?人太懂人心,只要稍加遮掩与周旋,许多时候能够轻易达到他的目的。
但这种手段,其实不甚磊落。
以她对谢敛的了解,绝大多数时候,谢敛是绝不屑于?使用这种手段的。
“先生,我们今夜要设法脱身吗?”宋矜问道。
青年咽下饭菜,这才回答道:“是,稍后你先睡一会。等到丑时,我就要将你唤醒,届时恐怕……有些危险,你做好准备。”
宋矜其实有些不安。
不说这些人的来?头?,只说守在山谷外的人,就足够拦住他们。
还?有熟睡的差役,明日肯定会上报。
他们若是逃了,便是死罪。对于?千盼万盼谢含之惨死的人来?说,他简直是自投罗网,彻底将自己置于?死地?。
“我……我有些害怕,我不睡。”宋矜一下子清醒过来?。
驿站内外那么多人,除了她,每一个人都要置他于?死地?。而眼前的谢敛,从未在意过他自己的生死,反倒更像是因为她才勉强自控。
她说过,要与他生死同。
但谢敛搁下筷子,有些无奈:“沅娘,听话。”
宋矜有些讨厌他这样?子。
她迫切地?希望谢敛有些人类的情?绪,或是自私自利一些。偏偏他眉眼冷冽漠然,仿佛看她如看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十足地?宽容平静。
“你根本不知道要杀你的人是谁对不对?”
“还?有寅时,根本不会有人来?帮我们……我们只能设法在此?之前,想办法逃出去。”
宋矜压低了声音,急切地?说道。
如今的谢含之是烫手山芋,根本没有人敢与他有半分联系。但要杀他的人,却无比之多,恐怕这一路自今夜起,就再也无法安宁了。
一旦有人明着动手。
紧接着,便有千千万万人动手。
谢敛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只是说道:“你若不想睡,不睡也好。”
宋矜有些恼了。
肩头?却被人骤然搂住,整个人兜头?被他抱入怀中。浓烈的苏合香气扑面而来?,几乎冲晕了她的头?脑,一时间说不出是惊还?是怕,浑身僵得冒出细汗。
衣衫摩擦过她的手腕,肌肤接触时则带着体温的滑腻。
这种极致的对比,令她几乎无法忽略掉。
她被谢敛抱着,按到了窗沿下。
屋外夜风撕扯树梢,有人进来?的声响,脚步声十分嘈杂。然而屋内暖意融融,宋矜从耳朵尖一直烧到眼角,烫得鬓角渐渐湿润,眼尾泛红。
“有人,抱歉。”
宋矜听见谢敛说着,便松开了手。
她骤然间失去了依托,险些摔倒,勉强靠着墙稳住身体。但心口?砰砰乱跳,耳边也一阵阵嗡鸣,宋矜几乎觉得自己要死了。
她指尖发软,冒出细腻的汗。
刚刚骤然的接触,几乎在她脑海中无法抹去。眼前的谢敛也微微皱眉,似乎想要替她做点什么,却始终只能垂手在三?寸外,静静看着她。
“谢先生。”宋矜气声道。
谢敛指节微绷,低声回她:“好些了吗?”
这样?近的距离,宋矜几乎能感?知到他的呼吸。
她既觉得虚浮无力,想要被谢敛扶一把。又觉得如芒在背、冷汗涔涔,只好垂着眼避开他的视线,竟然连怎么回答也不知道。
好半天,眼前的青年终于?有了动作。
他将袖子递到她手边,并?不看她的眼睛,恪守规矩到近乎隐忍:“沅娘,牵着它?站起来?,不要害怕。”
宋矜也有些发呆,愣怔看着一截袖子。
似乎在记忆中,也曾有谁这样?与她说过。但这样?浅淡的记忆,更像是一场子虚乌有的梦境,让人疑惑它?存在过。
她不再回想,伸出指尖攥住了袖子。
谢敛走在她前面,挡住了迎面而来?的猛烈山风,宽大的衣袖也就微微拂动。
踩着谢敛的影子,一直到马车边。
他却并?不进去,守在马车外叮嘱道:“披上衣裳,坐着歇一会,我就在帘外。”
宋矜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她有些没由来?,隐隐嫌弃谢敛啰嗦。但又披着厚氅衣,忍不住想要和他说话,想了半天终于?开口?道:“谢先生,你与我说说话。”
谢敛默了默,道:“好。”
她才骤然想起来?,谢敛也是个不爱说话的人。
但谢敛确实开口?,与她说一些事情?。
有些是在翠微书院读书时的见闻,有些则是他外任时听过的逸闻。说到后来?,谢敛似乎也没什么可?说了,便与她说些各类读过的书。
宋矜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时而问些莫名其妙的话。
谢敛总是短暂深思,很快回答她。
一直到宋矜对自己都有些不耐烦了。
她才岔开,说道:“子时应该要过了,为何是丑时?”
“他们下的蒙汗药,最迟只到寅时。”谢敛说道。
宋矜原有些惊讶,但随即便又想起来?,谢敛虽然调回京都没多久,在刑部侍郎的位置上却如雷贯耳,算得上是十分妥当。
她还?要再说话,青年却道:“沅娘,我们要出发了。”
宋矜心口?一紧。
果然,驿站外隐约传来?马蹄声。
至于?驿站内,也有房间次第亮起灯来?,时不时传来?怒骂声。
宋矜不知如何逃。
但谢敛已经扬起马鞭,带着马车骤然朝着烂墙冲去。几乎是眨眼间,那道看起来?完好的墙壁,轻轻松松便被扬起的马蹄踹散。
她抓紧了身下毛毯,伏在车窗前。
借着飞扬的车帘,她看到谢敛的神情?透着几分凌厉,仿佛早已规划好了一切。
越是如此?,
宋矜反而生出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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