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敛对上她的目光, 不语。

日?光透过枝叶,落在他眼睫上,投下一片意味不明的阴影。

方才的话确实作伪。

他不可能由?着何镂靠近她, 令她落入危险。但她应付得很好,不卑不亢, 终于不再胡乱慌神、在别人面前露怯, 可以保护好自己。”

“嗯, 我?骗人。”谢敛道。

女郎眸光清透, 追问道:“你为什么不出来……是因为何镂?你觉得我?……”

她微微一咬唇, 不肯说了。

但话?里的委屈很明显,她怀疑他是觉得她和?何镂有私,才故意?避讳。

谢敛有些头疼。

女郎仰着脸看她, 斑驳的光影跳落在她眉间、眼底、唇角、锁骨上,衬得她像是梦境里光晕模糊的影子。就连她的诘问,都被模糊了界限。

“何镂下流龌龊, 我?十?分厌恶他……我?就算和?谁私下见面,也?不可能和?他。”

她很气恼。

谢敛不得已道:“我?知道。”

她却不肯说话?了。

“沅娘。”他很少向?人解释过什么,此时心乱如麻, “今日?我?赶来得还算及时,若是来日?, 我?来得不够及时……我?盼望你能护好自己。”

谢敛一向?独来独往。

没什么朋友,父母也?死得早, 并不知道寻常夫妻如何相处。

眼前的女郎十?分病弱, 还很依赖他。

他不讨厌她的亲近, 反而心底有窃窃的欢喜, 有时甚至盼她再亲近一点。但他尚算理智,很清楚地知道推行新政的下场。

狡兔死, 走狗烹。

作为上位者持刀往下的利器,要承受底下的怒火。

在此之前,他会带着宋矜回?到京都。

替她父兄洗清冤屈。

“可你明明来了。”她轻声反驳。

他明明都来了,完全可以为她撑腰,可以帮她应付讨厌的何镂。他是她的夫君,为什么不愿意?站出来,凭什么冷眼放任。

女郎不高兴,推回?他倒的茶。

茶水滚烫,哐啷一声翻溅了出来,朝着她的手背洒去。

谢敛本能抬手,挡住了热茶。

但无?意?间,女郎的手便被他覆在手心,传来柔软的触感。

“我?……”他抽回?手。

然而腕间一沉,衣袖被女郎牵住。她本就微微倾身,此时抿唇还有点恼的模样?,却又很得寸进尺地追问:“你看到我?和?何镂在一处,好像很不高兴。”

谢敛默然,

他难道还应该高兴吗?

“疼吗?”她又问。

手背火辣辣地疼,但女郎的指尖有些凉,轻轻碰上来时,轻微的酥麻和?凉意?带走了疼痛。

于是他摇摇头。

谢敛终于找回?杂乱的思绪,正要说话?。

眼前的女郎却陡然低头,乌黑的发丝垂落几?绺在茶桌上,她轻柔的呼吸吹到他手背。谢敛喉间轻颤,指骨发紧,险些猛地收回?手。

太近了。

太过亲近了。

换做别人,他早该拂袖而去了。

但因为眼前是宋矜,谢敛只觉得心跳快得过分,以至于分不清杂乱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那?就好。”她说。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被拉开,宋矜端起一盏茶,低头吃茶。窗外的风吹进来,谢敛的思绪清晰了些,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

谢敛才骤然察觉,

她的追问显得太过于越界。

但他毫不排斥。

谢敛心头有些乱,他确实在何镂碰到宋矜肩头时,便后悔了。此刻看她气恼,不由?道歉道:“沅娘,是我?不该如此。”

一提到这个,宋矜仿佛又生气了。

“曹都督家下月初设宴,何镂也?去。”他不知道如何讨好女郎,又替她倒了一盏茶,递到她手边,“届时你与我?一起。”

她却瞪了他一眼。

很快,便有撇过脸去生气。

谢敛温声:“沅娘。”

她终于抬胳膊,支起下巴看他,蹙着眉叹息,“烫啊,谢先生。”

“……”

谢敛默默收回?茶水。

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宋矜憋了好久的笑,都快要受不了了。

眼前的谢敛仿佛回?过神,替她叫了一盏酥山。

酥山冷雾缭绕,散发着牛乳独有的香气。对面烧茶的水咕嘟咕嘟,宋矜坐着吃冰,一边打量对面的谢敛,一边思量有的没的。

陛下将何镂打发到岭南来,

很明显是冲谢敛来的。

她虽然是女子,但因为不是长在父母膝下,读书比较杂。

新政她能看个大?概。

一旦彻底推行,等于从各地豪强手里抢走他们手里的土地,等同于抢钱。这样?的事情?,十?分吃力不讨好,但却能在很快的时间内充盈国库。

不止是曹寿想用新政富裕民生。

陛下也?想。

陛下不能用的谢敛,如今到了曹寿手里,恐怕是陛下慌了。

不能为我?所用,必为我?所杀。

宋矜忍不住,抬眼看了谢敛一眼。

他竟在袖子里藏了本书,此刻一边吃茶,一边皱眉翻书。疏影落了他满襟,眉骨锋利,眼窝深邃,像是凛冬深山里一截苍松。

自古改革的人,没有一个能善终。

谢敛入仕前就这么想的吗?

“怎么了?”谢敛骤然抬头。

宋矜放下勺子,说道:“你晚间也?要去当值吗?”

宋矜觉得他差点就点头了。

然而谢敛收起书,说道:“先送你回?家,今日?不太忙。若是有要事,到时候再去也?不迟。”

回?去的路上,宋矜没怎么说话?。

谢敛察觉到宋矜心情?不太好,他原本是在看书,却也?不由?心乱起来。

他虽然不通儿女情?长,但并不是个傻子。宋矜刚刚话?里的意?思,他不至于察觉不出来,更不至于不知道宋矜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然而不可以,不能。

日?暮时的邕州城,不如京都繁华。

很快人群便渐渐散去,街道上的吆喝声歇了,窗内几?点灯火。

沉闷的暑气涌来,令人心口?发紧。

到家后,他照旧回?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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