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嚎声尖锐,“我的命给你……大人!求求您别?催赋税了……家?中都逼我卖了我儿,才能留住家?中的一亩田……求求您,那我的性命,求您对我儿高?抬贵手吧!”
鲜血溅在府衙年久发黑的大门上?。
所有人一片哗然,骚动?陡然间爆发,冲向了谢敛。
衙役冲上?前?来?,拦住暴起的百姓。
府衙的门却被骤然推开,青衣女郎背着不大的药箱,面色有些苍白,看起来?有些害怕。
因为太过突然,众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
女郎十分美丽,且气?质出?尘,乍一看倒像是戏社里扮的神女观音。而她腰间的药箱,便更为引人注目,宣化县这样的穷地方,连请游医都只能碰运气?。
生了病,便等死?。
比如?地上?面色青紫抽搐的小儿。
女郎快步走来?,先检查女人的脉搏和呼吸,摇了摇头。然后?解开小儿的襁褓,快速检查一遍,手里的动?作并不停顿,只是抬头道:
“还能救。”
女郎语调柔软,但语气?笃定。
她在一片嘈杂的中,毫无戾气?,带着十足的柔善。
大家?都过得麻木,但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刚死?了娘的小娃娃,就在眼前?死?去。
无意识间,便安静了一瞬。
宋矜稍微松了口气?,便有人无形挡在自己身前?,拦住了那些视线。
“小儿惊厥咳呛,若再受惊吓,难以救治。”谢敛语气?冷静,迅速让人将百姓拦开,拉开了安全的距离,看向其中一个面色关切的女子,“去叫孩子的家?人。”
很快,场面安静下来?。
宋矜知道,所有人都在看她。
这些人虎视眈眈,或许随时就会?冲上?来?。
然而谢敛就站在她身后?,清冷的苏合香在晨风中出?来?,令她意识变得越发清醒,渐渐专注起来?。小儿惊厥和咳呛都很常见,但是拖得稍久,就很危险。
虽然谢敛发现得及时,但现在也有些晚了。
宋矜一刻不敢耽误。
很快,小儿的面色逐渐缓过来?,重新啼哭出?声。
人群外一阵骚动?,几个男人冲了出?来?,面色显得十分难看和慌乱。他?们先是抢过宋矜手里的孩子,再扑向女人的尸体,哭天抢地地辱骂。
但这阵辱骂,却不是冲着官府。
宋矜不太能猜出?关窍。
她松了口气?,抬袖擦了擦鬓边的汗。
“进去。”
手骤然被人抓紧,被拉着闪入门后?。宋矜浑身虚脱出?汗,此时正没有力?气?,靠在门板上?才来?得及和谢敛对上?目光。
他?面色十分冷峻,目光却很复杂。
“我……捣乱了吗?”宋矜不太自信。
谢敛摇头,说?道:“你做得很好,但这事恐怕要?更复杂些,有人在背后?做局。只借领县的衙役,恐怕解决不了,你等会?再不要?出?去露面。”
宣化县的山匪本就够棘手了,还有人在背后?做局。
宋矜饶是不明白是什么局,也背后?发冷。
才第?一日,就有人死?在县衙前?。想起那具尸体,冷汗涔涔直冒,她后?知后?觉地怕起来?,本就发白的眼前?模糊了一瞬间,险些趔趄一下。
然而她的手腕被谢敛握得很紧。
灼热的温度,自他?掌心传到她腕间,和她急促发热的脉搏融成一片。
她被扯回心神。
朝着谢敛点?了点?头,故作镇定。
“去屋内,更衣后?熏一炉香。”谢敛嗓音沉稳,只是语调稍快,“坐着看会?书,最迟在午时,邻县的衙役便会?赶过来?。”
宋矜才意识到,她因血腥味在作呕。
忍得很难受。
而谢敛衣襟上?、脸上?溅了血,起身松开了牵着她的手。
“你方才做得很好,莫怕。”
宋矜目送谢敛出?去,她有些恍然。
其实她对自己的医术不太自信,因为她会?的都是与自己的病有关的。但当?时她很怕小童死?了,外面的人趁机蜂拥,恐怕外头要?死?不少人,便硬着头皮出?去了。
回过神来?,她心悸不已。
宋矜按照谢敛的交代,点?了香,掩盖掉浓重的血腥气?。
她觉得舒服了些,脑子才逐渐清晰。
邻县的人不够,那必然要?传信到邕州城,告知曹寿让曹寿出?兵帮忙。但如?果背后?有人做局,恐怕已经勾结了宣化县的山匪,拦住了可以出?县的路。
信是无法送出?去的。
只能坐以待毙。
宋矜心凉了半寸,不由坐立不安。
外面的喧哗声很大,门被撞得哐啷响,屋顶也被砸得乱掉,好在一直有惊无险。
大约午时,谢敛才重新回来?。
他?已经脱去了外衣,中单也溅到了血迹,衣摆在淅沥滴水。宋矜只看了一眼,便知道他?洗掉了一部分血迹,先前?那件外衣早已不见踪影,只有淡淡的烧灼气?息。
“能传信给曹都督吗?”宋矜很焦灼。
谢敛摇头,起身去翻带来?的各色案卷,说?道:“只能想法传,或是指望田二察觉有异。”
但其实,田二也很危险。
这话谢敛没有说?,宋矜心中也有数,不由沉默下来?。
谢敛或许是心中有数,并未多翻。
他?抬起眸子,朝着她看过来?,温声道:“沅娘,还未到该怕的时候。你叫我一句先生,也该信我才是,等领了知县的职务,我便带你回京都见你的母亲与弟弟。”
其实两人总在回避回京。
毕竟回京的路很难,所以显得虚无缥缈。
“我……”宋矜吐了口气?。
因为谢敛的话,她觉得不安消散了些,多了几分笃定。
谢敛抬手关上?窗子。
他?披着件氅衣,坐在案前?写信,慢慢道:“若当?真出?了意外,你的医术极好,他?们不会?伤害你。就如?你早晨那般,先想一想自己的本事,便不会?怕了。”
其实有谢敛在,她就不会?那么慌。
路上?好多次意外,如?果没有谢敛,其实她应付不过来?。
“真像是老先生。”宋矜轻声。
宁可说?一大堆的大道理,也不肯坐过来?一点?。
“……什么?”谢敛侧目。
宋矜无奈道:“谢先生,可他?们在砸屋顶。”
谢敛陡然意识到,散落的灰尘簌簌而落,偶尔有瓦片溅到地上?。女郎蜷缩在箱子旁边,明显是没见过这样的架势,小心翼翼捂着脑袋。
这画面和记忆里很相似。
他?沉默片刻,和她一起蜷坐,取了席子盖在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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