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夜的雪下得越来越大。

谢敛垂眼看向她。

“与你无关。”他说。

宋矜却不信。

京都是天?底下最繁华的地方, 守备森严,无故不会有人行刺杀这样肆意妄为的事情。

谢敛走得很快,衣裳被风翻起。

他抱着怀里的女?郎, 眉头蹙得很紧,下颌紧绷, 心绪不虞。

宋矜又说:“今夜吃酒还顺心吗?”

谢敛只道:“都好。”

宋矜的目光落在他满是积雪的肩头, 青年的外衣已经?被雪打湿, 袖子沉沉地垂下来, 寒意?随风散开。

“这么冷, 先生怎么忘了拿斗篷?”她明知故问。

谢敛朝她看过来。

他目光微微停滞,强行道:“弄脏了。”

宋矜说:“家中尚且清贫,脏了带回来洗干净便是, 怎么就丢了不要?”

谢敛不得已道:“我明日着人去?取。”

宋矜陷入沉默。

过了会?儿?,女?郎伸手抱住他的脖颈。她的动作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亲近, 令人不忍心拒绝她。

女?郎小声说:“我还以为,你是答应了我四更天?要到家,回来得太着急, 才忘了斗篷。”

她靠得有些近,发丝挠得他脖颈发痒。

谢敛忍耐了片刻。

“谢先生。”她软声唤他, 有点像是撒娇,说出的话?却很有条理?,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怕, 因为路上遇到过更凶险的时候, 可?以冷静下来处置。”

女?郎柔软温热的身体紧贴着他, 发丝拂动。

谢敛忍不住蹙了蹙眉。

“我查看过了。”谢敛嗓音绷得有些紧,垂眼瞧了她一眼, “一击即中,你做的很好。”

宋矜说:“……我以为我把他打死了。”

她仍有些后怕。

“没?有。”谢敛觉得自己应当宽慰她一下,然而他踟蹰片刻,仍只是说,“我推门前,你的戒备心也很好。但我当真?是贼人,你不该用左手拿簪子,这样使不上力气,自然会?被打落……你应当换到左边来,右手刺出簪子。”

他一股脑说完,才察觉她的目光。

雪光倒映着她的瞳仁,泛着漂亮的光泽。宋矜瞧着他,过了会?儿?才避开他的眸光,轻轻说:“哦,先生说的是。”

谢敛不知为何,心口微微一跳。

一时间,他也分不清自己是不是不该在此时这么说。

好在已经?到了卧房前。

谢敛迈入卧房,将宋矜放下。他帮着将炭盆子点燃,方才转出屏风,说道:“你先换干衣裳,我在外面等你。”

“别出去?。”宋矜说。

谢敛不觉顿住脚步,立在屏风外有些踟蹰。

然而对方快步走过来,拽住他一截袖子,却又迟疑片刻,几乎是难以启齿般地说道:“别走……”

风从窗缝吹进来。

烛火明灭,影子晃动,有些说不出的不安宁。

“好。”谢敛察觉出她的恐惧不安,便立在屏风外,背对着她说,“我就站在屏风外,换好衣裳,我再?回头。”

对方似乎松了口气。

宋矜小声说:“多谢。”

说罢,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女?郎的影子透过屏风,投射在墙壁上,照出一道纤瘦漂亮的侧影。

谢敛无意?识瞧着影子,因为响动骤然抽回目光。

他慢半晌,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

方才路上太过紧急,他来不及细想。其实现在想来,对宋矜下手的人,应当不是傅也平的人……

若是傅也平要对宋矜下手,也犯不着直接威胁他。

反倒是他特意?留在府里的人,是谁支开的?

谢敛心下几个来回,已经?有了猜测。身后的响动却迟迟没?有结束,宋矜仿佛在和自己的衣裳做抗争。

但谢敛有耐心,迟迟没?有回过头去?。

自然也没?有主动问她怎么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谢敛觉得自己浑身冷得发僵,他终于沉不住气,问道:“怎么了?”

宋矜沉默片刻,小声道:“手……手冻僵了,扣不上扣子。”

谢敛微一蹙眉,说道:“要我帮你吗?”

对方又沉默了。

谢敛等了片刻。

“是单衣上的扣子。”她的声音非常小,像是有些窘迫,快声说,“那就劳烦先生了,我实在扣不上。”

谢敛想要拒绝已经?来不及了。

他也沉默一瞬,转身走入屏风内去?。

宋矜穿着单衣,冻得脸色有些发白。她有些不自在地瞧着他,一双哭过的眼睛眼尾泛红,显得有些可?怜。

谢敛垂下眼,走过去?道:“背后的扣子?”

宋矜也低垂着眼睫,轻声:“嗯。”

他伸出手,为她扣金属扣子。视线避不可?免地往上,瞧见女?郎雪白纤薄的后颈,往前耳垂莹润。

谢敛眸光一跳,收回了目光。

不再?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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