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这人平时挺嚣张,居然是只禁不起吓的纸老虎。

姜青姝被秋月扶着手,缓缓转身,看着地上抖若筛糠的王楷,故作疑惑地问:“你不是要跟朕回家吗?还想向朕提亲?朕倒是在苦恼,给你封个什么位份好呢?”

王楷伏在地上,简直是想哭,“不……不必了……臣有眼无珠,没认出陛下,还冲撞冒犯……”

他服了。

他真的服了。

这小娘子是皇帝?哪个皇帝跑到寻芳楼砸尚书的啊??怪不得以表兄那睚眦必报的性格,事后居然都没提那事了。

他还以为傻乎乎的以为,表兄是好面子不想提。

原来他早就知道是陛下啊?

王楷觉得自己要被坑死了,这绝对是他自作聪明跌的最惨的一次,他真的没想到自己会碰到女帝,还会被带到皇宫里头来。

他还能回去吗?不会真的要被扣下来当侍君……吧?

别吧。

他爹非得打死他不可。

虽说嫁给皇帝对家族好,但是因为女帝的侍君要怀孕,很多世家子弟都觉得面子上无法接受。

短短这一刻,王楷心念百转,简直是万念俱灰。

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姜青姝笑盈盈地看着他,弯腰凑近:“别紧张啊,朕又不吃人,世子先想想要什么位份吧,齐国公劳苦功高,朕不会亏待你的,朕去同君后商量商量,明日就给你封怎么样?”

王楷大惊失色:“不不不,多谢陛下厚爱,臣——”

“知道感恩就好。”

姜青姝打断他,直起身来,冷淡吩咐身后侍立的内给事:“暂且给世子安置一下,朕去梳洗更衣,晚间让王楷来凤宁宫一块儿用晚膳吧。”

王楷伏在地上抬头,只看到女帝离开的背影。

他张了张嘴,还想急着说什么,但一看到周围这些肃然而立的宫人,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

暂且安置这位齐国公世子,是邓漪和向昌被擢升为内给事以来接到的一个任务。

陛下方才出宫去了,这是机密,只有他们这少数几个近侍知道,谁知道带回来一个看起来很傻的国公世子,齐国公这爵位并不低,还是很有几分影响力的。

邓漪很伶俐地吩咐宫人给王楷整理仪容,以免晚膳时御前失仪,见王楷魂不守舍地坐在椅子上,好似还没回神,不由得出声:“陛下仁慈,世子不必担心。”

“当真?”

邓漪说:“陛下若真要为难世子,方才便为难了。”

反观向昌,却一直默不作声地安排其他事。

像邓漪这般擅自揣测上意,还随口说出来,早晚惹祸上身,向昌胆小,但更多是见惯了宫廷隐私之后培养出来的谨慎小心,断不会像邓漪这般随意。

他本来不欲理会邓漪,但看她有些没了分寸,此事是他们二人一同负责,届时他也要受累,不由得暗中用手碰了碰她,示意她噤声。

待到出来后,向昌道:“以后做事便是做事,不要乱嚼舌根子,陛下仁慈与否绝非你我能妄自胡言的。”

邓漪不悦道:“我说陛下仁慈,是在旁人跟前赞扬陛下圣明,这也说不得?”

“当然说不得。”

说话也要忖度好时机,向昌低声道:“你当着陛下的面赞扬陛下圣明,陛下自然龙心大悦,但在别人跟前如此说,万一陛下是想敲打那人怎么办?你坏了陛下的事,明天就脑袋落地。”

邓漪被骇得噤声了。

向昌说:“你我既然被陛下亲自提拔,但也不可因此沾沾自喜,越是侍奉陛下,越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谨慎小心,你别看秋少监在陛下跟前畅所欲言,那是因为秋少监是先帝留下来的老人了,陛下对她自然信任非常。”

邓漪仔细想了想,开始懊悔方才的言行,又对眼前的向昌有了一丝意外的改观——她本以为向昌那日面圣时唯唯诺诺,完全比不上她,还不理解为什么陛下要把他和自己放在一个位置上,今日却发现此人也很聪明。

如此一想,陛下看人果然比她厉害多了,早就看出向昌也可靠了。

她问:“你为什么要提醒我?”他们非亲非故的。

向昌说:“你我共同侍奉天子,当事事以天子为先,而不是以勾心斗角为先,你做错了事,我又岂能吃到好果子?你好好想想,我言尽于此。”

说完,向昌便转身出去了。

紫宸殿内。

姜青姝正在更衣。

听到秋月禀报说了向昌和邓漪的动向,她笑了一声,“这个邓漪急着往上爬,太过急功近利,以为逢人就拍朕马屁就好了,的确不如向昌更通达。”

秋月说:“陛下圣明,把他们二人放在一起,正好互相比较,弥补缺点。”

姜青姝当时想的其实很简单,这两个人虽然在宫内做了很多年,但官阶太低了,突然提拔会导致二人野心滋长,说不定会沾沾自喜做事浮躁,能力上也不能立刻就适应内给事的位置。

所以,她挑选了野心高忠诚高的邓漪,和忠诚中等野心低的向昌,让他们互补。

邓漪行动力强,势必会影响到不爱出头的向昌;向昌也会提醒贪功冒进的邓漪,以免她失了分寸。

姜青姝微微阖眸,抬起双臂。

宫人安静垂首,服侍少女换上帝王常服。

鈿窠霞子、银丝囊网,珠翠结云龙。

红袖小裙外着玄衣,白青袜带,赤舄踏地。

她垂袖,缓步出去,看了一眼今日千牛卫轮值之人,正好,不是薛兆。

她登上天子步撵,来到凤宁宫。

赵玉珩身披貂裘,拢袖立在凤宁宫的庭院中,听提前过来的秋月提及陛下出去一趟,似乎还有什么意外收获,正有些疑惑,便听到外面通报,说女帝来了。

他抬眼,看到走进来的女帝,莞尔道:“陛下看起来心情颇好,事情想来很顺利。”

“很顺利。”她笑:“还有个意外收获呢,有个人上赶着给朕做侍君。”

赵玉珩:“嗯?”

姜青姝径直进了殿中坐下,也不拿赵玉珩当外人,支着下巴笑:“家室也还不错呢,追着朕在杏园里跑了一路,还上赶着要上朕的车驾,朕便把他带回来喽。”

赵玉珩微微蹙眉。

他立在那儿,眸色遽暗,盯着那毫无所觉的少女,连自己都没有觉察到嗓音已经微微发冷,“陛下,不可儿戏。”

姜青姝的神色漫不经心,未曾注意到君后神色,脑海中一直在在思量着要怎么好好戏弄这个王楷。

她看向秋月:“把他叫过来吧。”

秋月悄悄瞄了一眼君后冰冷的侧颜,心里不停地叹息,陛下平日里精明得很,怎么这会儿变迟钝了。

她领命下去,片刻后,那王楷被悄悄带到。

“臣拜见陛下,拜见……”王楷弯着腰行礼,悄悄抬眼扫了赵玉珩一眼,又飞快地垂头,“拜见君后。”

赵玉珩冷淡地看着他。

“原来追着陛下非陛下不嫁的人,是王世子。”他轻嘲一声。

王楷:“……”

王楷心道他一点也不想嫁人,他现在只想回家找他老爹。

这里太可怕了qaq

赵玉珩冷淡地笑着,缓缓走到女帝身边落座,不紧不慢地倒了一杯茶递给女帝,目光却好似罩了一层冰雾,冷冷打量着王楷——他自然是认得王楷的,京城纨绔也就那么几个,况且当年他还与这人有过节。

那时他被赐婚入宫,甚为悲愤,消沉数日,还被此人嘲笑。

此人嘲笑他纵使有才又如何,纵使身有傲骨不也得被摧眉折腰,还要跟个女人一样怀孕生子,一生做个讨好女帝的金丝雀,还故意说谢家表兄推了婚事,谁叫他倒霉,做了替死鬼。

到头来。

这王世子倒是自己上赶着要做陛下的侍君了。

还是个妾。

“呵。”他又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地饮茶。

王楷垂着头,被他这一声冷笑笑得头皮发麻,恨不得刨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姜青姝一手支颐,倒是意外瞧了一眼君后,又扫了扫王楷,有点回过味来了,这俩人果然是认识的,而且君后似乎还很讨厌他。

讨厌没关系。

她就是故意来欺负王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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