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韫缓步上前。
他轻嘲道:“陛下还真是谨慎啊,就这么怕臣刺杀你吗?”
“自然。”她微笑道:“虽说朕上回也不想让太傅打谢卿,但谢卿终究是因为朕挨了那顿打,朕又不能保证谢卿的人品,万一卿记仇呢?”
“臣的确记仇,不过臣记谁的仇,都不会记陛下的仇。”
“是么。”
“当然。”
他微微倾身,挡住她面上照过来的阳光,望着那双上挑的漂亮眼睛,压低声音说:“臣上次差点就得到陛下了,可惜被人打搅,真是太遗憾了,为此挨一顿打又算得了什么呢?日后若有机会,臣甚至还想再好好弥补一下遗憾呢。”
他又开始了。
看来那一顿打还不够疼。
姜青姝心道你就非要生孩子是吧,一次没成功还想来。
他真这么想的话,她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地赏他一个种,现代女性怀胎十月休产假就面对职场危机,他想体会一下这种艰难的处境,她当然要成全了。
等他生完孩子再想回朝廷,朝堂可就没有他的位置了。
她也不亏。
她无非爽一次,就能让他痛苦十个月。
如果能去父留子那就更好了。
姜青姝非常恶劣地想着,眼睛毫不畏惧地回视着他,突然抬起手来,轻笑着用食指戳他胸膛,“也不是不行啊,不过谢卿和君后不一样,你可是没有名分的。”
“名分?”
他冷笑说:“当初若不是臣不愿意,岂能轮得上赵玉珩。”
她看着他,亦是冷笑。
谢安韫比她高很多。
他眯起眼睛,凝视着明明纤细弱小却气场雍容的女帝,发现她真真是不一样了。
他早该觉得的。
那日她在谢太妃那里杖毙宫人,他就应该察觉到,这个女帝不一样了。
原本的那个女帝懦弱、胆小、徒有善良,禁不起恐吓,眼睛里时时刻刻都有愤怒和想反抗的心思,却从来没有底气付出行动,谢安韫只需杀她身边几个宫婢,就能让她因为害怕连累身边人而不敢乱来。
这样的帝王,怎么能成事呢?
谢安韫不知道,原先那个女帝纵使因为过于善良而能力不足,但也会因为国破而绝然自尽,再温柔软弱的人被逼到极限时,都有决绝的一面。
其实眼前的姜青姝也是。
她又不是真的古人,仅仅只是玩个游戏而已,刚穿越过来时也很崩溃绝望,只不过作为经历过一些工作上的勾心斗角以及各种打压的社畜,姜青姝的抗压能力一向很好。
有些事只能自己在内心调节,没有人会救自己。
她深谙此理。
姜青姝眼尾弧度冷峭,轻蔑道:“那是你自己不要,现在后悔了也没有用,给了别人的东西,就没有再拿回来的道理,况且你就算想要——”
她戳着他的那根手指微微用力,把他推得往后一步,“——也已经不配了。”
谢安韫心底猛地一悸。
他目光急遽涌动,仿佛有什么情绪呼之欲出,猛地闭了闭眼睛,袖中的手越攥越紧,眼尾甚至微微泛红。
像是在竭力忍着什么。
这一刹那,姜青姝甚至觉得他恨不得把自己撕碎,如果现在他们转换一下身份,她估计拿的就是虐文女主剧本,要被他折磨到死。
可惜。
姜青姝目光平静,转身道:“摆驾,去凤宁宫。”
她正要离开,身后的人却猛地攥住她的手腕。
姜青姝微微偏头,侧脸冷峭,“谢安韫,你真是放肆!”
谢安韫却有些扭曲地笑着,固执地说:“臣不喜欢别的公主,只喜欢陛下,如果陛下当年不是皇太女的话,臣或许会和陛下在一起。”
他居然还在说这些有的没的。
姜青姝发现他真是个恋爱脑,她冷漠地盯他一眼,嘲讽道:“若是朕嫁了你,焉知不会和王家六娘一样,活成一个牌位?”
谢安韫一怔,没想到她会提这个。
他想解释说王娘子不是他杀的,那不过是他让王楷散播的谣言。
他的唇动了动,最终没有解释,因为他也想起来了,在所有人的眼里,他的确就是这样心狠手辣、连杀妻都毫不犹豫的人。
连她也这么认为。
他自嘲地笑了起来,眸底涌动着碎光,“可是陛下跟别人不一样,臣就算手染鲜血,也不舍得……”
姜青姝已经不想听他说话了,她猛地抽出手,沉声道:“薛兆!”
薛兆迅速上前,横剑挡在他们之间。
姜青姝背对着谢安韫,冷淡道:“谢尚书,若有国事上奏中书省,自有审议,日后如无必要,不必见朕。”
说完,她将手臂搭在秋月手上,在宫人侍卫的簇拥下离开。
留谢安韫站在原地,神色晦暗。
——
新科进士走马上任,很快,国家数值就发生了一点微妙的波动。
姜青姝查看了现在的国家概况:
皇权26,稳定度65,治安50,民心69,兵力50,生产力34,国库293万两,岁入302万两,岁出362万两】
总体上变动不大,只有一些数据发生了10以内的上涨。
皇权比之前高了,之前可是15的,稳定度和民心也上升了一点,生产力和岁入没有什么变化,岁出减少了18万两。
这个岁出减少,多半是因为张瑾近日在裁撤军权,让军费减了。
前面提过,之前张瑾和谢安韫、以及户部尚书崔令之一同上奏,主张削减神策军及节度使曹裕手中兵权,当时她没有能力反对,认为张瑾主要是针对和神策军关系密切的赵家。
但现在一看岁出,的确军费是减了不少,稳定度也上升了5。
虽然国库还是入不敷出。
姜青姝也很想着急,快点发展发展生产力,什么改良农作物修河道发展工农商业一条龙,但能推行这些政令的前提是权力在她手中,否则银子拨下去,就会被下面的人瓜分了,根本办不成任何事。
况且,她现在连自己的人身安全都不能完全得到保障。
薛兆是暂时不会对付她了,也不会限制她的行动,这是因为最近张瑾不怎么管她,也乐意看她跟谢安韫斗。
然而她最忌惮的人不是谢安韫,是张瑾。
这个人太懂得怎么置身事外了。
试想一下,就算她解决了崔赵谢王四家,那剩下的朝臣势必要在她和张瑾之间站队,张瑾的影响力还会进一步涨,她根本控制不住,到时候连找一个制衡他的都做不到。
到底要怎么削张瑾?
自古以来,分割相权都是很多皇帝要考虑的事,有些朝代甚至为了君权集中而不设宰相,而本朝和唐代很像,宰相数量有七八个都不夸张,也属于一种变相的多人共同理国了。
但无论是哪一朝,无论是没有宰相只设内阁的明朝,还是宰相有很多个的唐朝,遇到张瑾的这样,都能被他玩成一言堂。
所以她必须要把翰林院利用好。
姜青姝午后在君后宫中用膳,一边暗自琢磨着这些事情,一边透过虚空翻着实时,就在此时,她突然感觉到眼前的界面产生了一点波动,愣了一下。
怎么说呢。
这种波动,就好像电视屏幕突然收到信号干扰,出现了雪花一样。
嗯?什么情况?
卡了?
这玩意儿还能卡???
那雪花也只是出现了一秒就恢复如初,快得几乎像是产生了幻觉,姜青姝继续在系统界面上点点戳戳,想看还会不会卡顿,眼前却蹦出一个弹窗——
检测到异常磁场干扰,已解决。】
啊?
请玩家放心游戏,继续通关,此世界由本系统为核心,不会被任何外来情况干扰。】
啊???
姜青姝满脑子只有“?”
搞什么呢,什么叫外来情况啊?你倒是说清楚啊。
……不会有别的玩家吧?穿越者?重生者?还是还是修仙的?开直播了?出现历史人物卡?
姜青姝:“……”我真的很想骂这个鬼系统。
姜青姝捏紧玉箸,努力冷静。
适时,邓漪已从中书省折返,拿来了翰林院名单条陈——她看中邓漪的机灵,有意栽培她的野心,便将跑腿的活教给她做,果然看见邓漪的忠诚和野心都在同步增长。
高野心不是坏事。
只要能控制好,那她就能成为天子手中的刀。
邓漪恭敬地弯腰,双手奉上条陈,姜青姝接过,一个个仔细看,甚至忘了面前的饭菜。
和她同坐一桌的赵玉珩早已吃完,之所以还坐着,无非是在等她,见她又三心二意起来,不由得蹙眉。
他微微叹息,挥袖命人把饭菜撤下去热一热,等女帝饿了再呈上来。
他又看了一眼姜青姝。
少女太认真了,似乎连宫人撤走饭菜都毫无所觉,目光从头到尾没有移开过一丝。
赵玉珩拢袖走到殿外,看了一眼刚刚出来的邓漪,对她招招手。
邓漪心底有些暗惊,没想到赵玉珩会找自己说话,她是天子近侍,按理说和君后也该保持距离。
但陛下爱重君后。
她犹豫片刻,过去倾身,“君后殿下。”
赵玉珩迎风而立,清冽的嗓音微微压低,问道:“陛下这几日都如此么?饭也不好好吃,晚上可有按时歇息?”
邓漪迟疑:“陛下操劳国事,臣……臣无法左右陛下……”
“那就是没有好好歇息了。”
“……是。”
“每日是几更睡的?”
“四、四更。”
太晚了。
赵玉珩紧紧皱起眉头,俊秀的容颜一片冰冷,双瞳好似笼着层冰雾。
他不说话,但邓漪俯首在他跟前,竟无端觉得有点紧张。
他说:“我知道了,下去吧。”
邓漪躬身退下。
春季多雨,这一日,还未到酉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黑云低矮,电闪雷鸣,狂风急雨席卷着偌大皇城,急促的雨滴形成无数根水线,从碧瓦飞甍间漏下。
宫令许屏命人关了窗户,衣袖和裙摆上都不免被雨水溅湿,不由得道:“这会子突然就开始下雨了,雨这么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
秋月撑着伞站在外头,急忙地招呼内侍省的人,奈何风也太大,伞都快挡不住风,更遮不住多少雨水。
没多时,秋月全身都湿透了,其他人也好不狼狈。
姜青姝垂袖站在窗前,望着外头的雨幕,微微皱眉。
赵玉珩过来给她添了一件衣裳,温声道:“这么大的雨,何必还回宫,陛下今日就歇在凤宁宫吧。”
“好。”
姜青姝也不想为难底下人,上回内侍省的人全部被张瑾罚了,这回她要是吹风淋雨生病了,张瑾八成又要罚他们。
她让邓漪唤秋月进来,掏出干净的帕子递给秋月,“不必准备仪仗,让他们都去避着雨,你也歇歇。”秋月受宠若惊地接过帕子,连连道:“臣没事,谢陛下关怀。”
姜青姝:“别淋湿生病了。”她看向许屏:“凤宁宫这边应能拿些干衣裳让他们换上罢?再备点热水,让他们每个人都暖暖身子。”
许屏立刻点头,去安排了。
姜青姝又吩咐道:“去收拾一下西侧殿,朕今日留宿凤宁宫,再去把紫宸殿的奏折拿——”
她还没说完,便听到赵玉珩忽然道:“不必,就歇在主殿罢。”
“啊?”
她茫然转头,朝他看去。
就一张床啊。
赵玉珩眸色清淡,犹如种水极好的冷玉,望着她的目光中并无旖旎,却一本正经地说:“臣今日跟陛下一起睡。”
姜青姝:“?”
姜青姝眨了眨眼睛,疑惑地瞧着他,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但这性情剔透温和的郎君从不开玩笑,依然安静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她半晌才迟疑道:“可是你怀孕……”
他轻哂,“仅仅躺在一处。”
“朕还要批奏折。”
“那陛下今夜就为了臣,把奏折放到明日,今晚不熬夜了。”
“……”
“不能么?”
能。
能的确是能,但是她……
总觉得,有点……嗯……
姜青姝也绝非害羞,他们在清醒的时候抱过,她只着单衣的样子他也瞧见过,除却行房她完全不记得以外,他们如今的相处便与寻常夫妻无异。
但总觉得哪里要差那么一些。
姜青姝的个性是比较凉薄的,或许这与她在现代时从小寄宿、父母放养有关,过于独立反而导致她感情上的漫不经心,玩归玩,撩归撩,久了以后,面对如此的一本正经,反而会无所适从起来。
但她也记得自己的人设——一个爱君后爱到可以服毒的小皇帝。
她伸手牵住赵玉珩的袖子,赵玉珩展颜一笑,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发,像是怕吓着她似的,低声解释:“臣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念陛下,想跟陛下躺在一处。”
眼前的少女长得极美,神寒骨清,乌发如墨,体态纤细修长,眼睛更是明亮有神,令任何男人瞧了都喜欢。
这样的美人,若是遇到不珍惜她的人,或许会生了掠夺的心思,把她强行夺走伤害她。
赵玉珩又问:“可以吗?”
姜青姝轻轻点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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