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此人在朝中到处得罪人,并非是情商低不圆滑,不过是懒得跟那些人浪费时间罢了。

她笑道:“大人很会说话。”

裴朔看着眼前的天子笑意嫣然,垂睫喝了一口茶。

清茶润喉,整个人也心旷神怡了几分。

忽然就想起一些久远的事。

前世,他从没见她笑过。

被篡位之前,她只是个傀儡皇帝,大多时候孤立无援,如同惊弓之鸟,后来她大病之后闭殿不出,偶尔祭天仪典时露面,看起来不过是个死气沉沉的木偶。

被篡位之后,她更没有笑过了,那双眼睛里时时噙着惊恐的泪水,愤怒又绝望。

奇怪。

到底哪里不同了?

他微微垂睫,长睫之下的眸光暗沉,眼前凭栏凌风的女郎蓦地抬起右手,卷起纱帘。

她的那双眼睛,明亮有神、锐利如刀:“言归正传,大人去调查那个案子,究竟是为什么呢?”

她不打哑谜了。

裴朔也不再遮掩,缓缓道:“此案疑点甚多,涉及杀人埋尸案,结案却如此迅速,又有左威卫大将军之子作为证人,被害人全家被杀,手法残忍,不像平民所为,而这左威卫大将军曾是谢尚书部下,大理寺卿与谢族走得极近,焉知不是在故意掩盖?”

她垂睫思忖:“你怀疑这是权贵杀人,栽赃陷害?”

“有金吾卫亲自抓到的替罪羊,再随意找几个证人证据,定罪何其简单?这些人会如此做,并不稀奇,既身在此位,想必平时没少大开方便之门。”

“翻案重审,需要铁证,你又去何处找?”

“我会亲自调查审问。”

“你如此笃定?”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即便翻案成功,大理寺可以解释为当时调查遗漏,或是推个替罪羊出来惩处,依然不能撼动谢党根基。”

“若是闹大呢?”裴朔抬眼,反问:“若是此案迟迟结不了,遇到阻力,最后惊动御史台,干系到司法公正呢?”

姜青姝眸色微沉。

“你还真是胆大。”她说。

“不惧刺客,不惧生死。”他答。

“……”

姜青姝伸手放下纱帘,无声地笑了一下,没有再开口。

该问的她都已经问了。

本来,她还没有到一定要和裴朔见面的地步,还可以再远远地观察他一番,谁叫今天预知到有刺客,便顺便来聊一聊。

还不错。

他对答如流。

裴朔又夹起一道菜,喂到嘴里,吃得津津有味,等到差不多吃饱了,他放下筷子擦干净嘴角,笑问眼前的少女:“所以娘子相信在下了吗?”

“信,为什么不信?就算大人失败了,那也是大人一人承担后果。”

她整理裙摆起身,裴朔见她起身,立刻也站了起来,比她高了足足大半个头。

他垂睫望着她面前飘荡的薄纱,“您还真是无情。”

她仰头朝他嫣然一笑,“这世上有很多人,有人淡泊名义,有人徐徐图之,有人剑走偏锋,各有各的好处,也各有各的代价,大人失败的代价很严重,但好处也是无限的。”

他抬手一拜,“受教了。”

“我会派人保护你。”

她摇了摇随身带着的铃铛,外面的霍凌便快步进来,她转身要走,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回身道:“对了,裴大人等会走的时候,记得把账结一下。”

裴朔:“……”

裴朔:“……啊?”

???他听错了吗?

裴朔愣了一下抬头,看到少女狡黠地笑了笑,理所应当地说:“小女子可没有说要请裴大人吃饭,听说裴大人最近在兵部蹭吃蹭喝,想必省了不少钱吧,一顿饭钱应该没问题……哦对了,这酒楼也是可以赊账的,没钱可以从俸禄里扣。”

裴朔:“我……”

裴朔瞬间石化,张了张口,便看见这少女提着裙摆,如一阵风儿似的蹿了出去,一溜烟就没了影。

跑得比兔子还快。

就没见过这种皇帝。

裴朔整个人都不好了,站在那儿呆若木鸡,简直是晴天霹雳,他第一次这么深刻地感受到,以前那些人被他被骗吃骗喝是什么感觉。

他扶着额头长叹一声,“果然不可大意……”

……

另一边,姜青姝跑出了酒楼。

她一边忍着笑,一边跟身边的霍凌说:“霍卿,你方才瞧见没,方才那裴朔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

还以为他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呢,方才滔滔不绝何其淡定,还说自己不怕死。

原来怕的是请客吃饭啊。

活该。

叫他薅兵部的羊毛。

四舍五入也是薅国库羊毛了,作为一个抠门老板,不让他全吐出来怎么行?

姜青姝笑得停不下来,连腰都快直不起来了,霍凌站得笔直如竹竿儿,无奈又不解地望着乐不可支的少女,“陛下,就这么好玩吗?”

“好玩儿呀。”

她抬起头,瞧到少年一本正经绷着的脸,顿时觉得有趣,踮起脚捏他的脸颊,“小将军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了,怎么还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呢?”

……那不叫不苟言笑。

而是这少年天生性情内敛腼腆,作为贴身侍卫,太爱笑的话,会显得很不称职。

大街上人流涌动,霍凌猝不及防被少女捏到脸,耳根骤然爆红,无措地偏头,鬓角几缕碎发扫落,挡住他惊惧又茫然的目光。

霍凌爱情5】

姜青姝瞪大眼睛,触电般猛地缩回了手。

……不是吧。

她就随便一捏啊。

当前霍凌爱情值: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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