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漪即使能入女帝跟前侍奉,也始终不得器重。

秋月出殿之时瞥了一眼角落里的邓漪,出声道:“你的伤还没痊愈,先下去吧,换向昌进来。”话里虽是为了她的伤考虑,但语气冷淡,并无多余的关切。

邓漪垂首:“是。”

她缓慢支起上半身,盖好香炉炉盖,垂首退了下去。

她出去之后不久,向昌进去了,两人擦肩而过,并没有任何多余的眼神交流。

他们同时被女帝看中,提拔到身边侍奉。

当初,一个拘谨畏缩,一个机敏能干。

如今,一个备受恩宠,一个无人问津。

帝王宠信,一朝能将人捧上云端,也能一夕之间让人永堕深渊,这个道理,邓漪是越发明白了。

她怔怔地立在原地许久,回了内侍省休息的住处,童义见了她,疑惑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邓漪不言。

童义观她神态,明白了什么,叹道:“没事,侍奉天子,自然是要慢慢来,最近陛下不出殿,你也没什么表现的机会。”

他一边说一边收拾物件,不小心弄掉了一包东西,慌忙拾起,邓漪偏头看他一眼,突然说:“你给我的药包,我已经全部放在香炉里了。”

童义压低声音道:“所以陛下没有咳嗽了,你放心,等时日一长,陛下自会发现你暗中用心良苦,定会褒奖你的。”

邓漪看着童义,问:“这对陛下的身体真的没有害处?”

童义:“你不用担心这么多,你不也看见了吗?陛下都没有咳嗽了,至于其他……你放心,这香料乃高人所配,就算是太医令亲自查验,也查不出蹊跷来,说不定还会觉得这是个好方子。”

邓漪抿紧了唇,心底惶惶然,总有些不安。

但她想起近日总总,攥着裙摆的双手越收越紧,又突然道:“我方才听到陛下与少监大人对话,陛下说,五日后的长宁公主诞辰,她会亲自赴宴。”

童义动作一顿,眸底闪烁着什么,随后笑道:“长宁公主向来铺张,宴会何其热闹,那时你若能争取到随行出宫,或许能借此机会翻身也说不定。”

邓漪说:“你有办法吗?”

“有。”

——

五日后。

五月二十一。

当今天子同母异父的长姊,长宁公主姜青菀生辰。

在姜青姝还未继位之前,大公主姜青菀虽为女子,却德才兼备、机敏勤勉,是朝中呼声最高的皇女,因为连生数个皇女皆无天定血脉,朝野上下甚至都起了册立皇长女为储君、破例让无血脉者继位的说法。

只是随着姜青姝出世,这种呼声便被先帝用雷霆手腕彻底镇压。

从此,先帝下诏,除储君外,任何皇女皇子皆不得参政。

这一切都是为姜青姝铺路。

姜青姝刚穿越时,能感觉到有些大臣对她不满,就连实时里,也有人在私下谈及皇长女未曾继位的可惜,姜青姝知道这样很正常,就算是现代社会,一胎和二胎也经常被放在一起比较,更不要说皇家了。

差的那一方,总会受人轻视。

有心人或许会觉得,如今的女帝会无比忌惮长宁公主,会让其备受冷遇打压,但姜青姝已经不是当初原来那个姜青姝了,她并不觉得她会比姜青菀差,自然也不需要这些白白让自己显得小气的做法。

天子出行,亲登公主府,一路上街道警跸,天子车驾出宫门,内府禁军包围长宁公主府。

宴席初开,听到外间通传,众人皆惊,姜青菀也眯起了眼睛。

她起身,挑眉道:“真是稀罕,我这位皇妹居然亲自来了,天子大驾,如何敢不迎接。”

说着,她扬一扬织满金丝、缀满珍珠的华美广袖,笑看一侧风流的男子,“裴郎是陛下亲信,与本宫一道迎驾吧。”

裴朔轻笑,“自然。”

姜青菀走出公主府,阖府上下所有人恭敬列在两侧,千牛卫刀光凛凛,向两侧而开,年轻的女帝在御前内官的牵引下缓缓走出。

“拜见陛下。”

“免礼。”

众人起身,在场有许多是京城贵女、少年纨绔、还有一些世袭爵位之人,平日都鲜少有机会面圣,都在悄悄观察这个从未见过的天子。

真年轻。

许在场许多年轻男女年岁相仿,甚至更小些。

但气质雍容冷淡,面上有着与年纪不符的沉稳威严。

别人在打量姜青姝,姜青姝却望着眼前这个一身珠宝华丽、张扬惊人的长姊。

忠诚31,政略83,军事70,野心43。

野心不高,大抵是真的觉得自己和皇位无缘了,但可能还残存那么点儿不甘,但比她想象中好。

她心里暗道:这个姜青菀在杏园排场大,生辰又如此铺张,还穿成这样,真是个将奢靡日子摆在明面上了。

不过……她这身衣服真好看啊……

姜青姝都要看得目不转睛了。

女孩子爱美是正常的,天子不能穿成这样,否则会被御史弹劾说有失体统,她又一次羡慕起这个姐姐来。

长宁公主起身,看到这个与自己不相熟的妹妹盯着自己的衣服看,笑道:“陛下觉得这一身好看吗?这可是裴郎亲自为臣选的。”

长宁承认自己有点恶趣味。

她为裴郎设宴多次,又知道他没钱,给他送不少许多金银财宝,裴朔倒好,除了吃饭赏脸以外,其他的一律不要,一扭头就成了天子提拔的亲信。

长宁公主心里怎么都有点酸酸的,这个时候也得膈应人一下。

谁知裴朔还没回话,她这个刚登基的幼妹倒是真心实意地说:“……好看,裴卿查案如神,眼光也如此不错。”

“……”

长宁语塞。

裴朔摇着扇子,轻笑了一声。

姜青姝偏头看向一侧的秋月,秋月意会,将天子准备的贺礼一一搬上来,在场众人纷纷探头张望,看到里面的赏赐时都睁大了眼睛。

长宁认出其中一物,怔了怔,“这是母皇赐的……”

姜青姝说:“此乃先帝当年赐给朕的锦绣团凤羽衣,听说皇姊音律舞姿为天下一绝,便将此物赠予皇姊。”

姜青姝从秋月那里打听得知,三年前,她十五岁及笄那年,先帝得了这件织造极为繁复华美的羽衣,日光晒之,犹五彩纷呈,如神光降临,当时先帝便将此物作为彩头,让众皇女比试。

长宁喜欢跳舞,极为想要此物,藏拙数年的她当时使出浑身解数,就想赢过皇太女。

但,先帝并不单纯是为了让她们比试。

而是以此物由诱饵,测试她们的心性,测试她们对皇太女到底有没有为臣之心。

如果现在为了一件羽衣都如此,日后她们是不是也会皇太女争夺皇位?

长宁本来喜爱极了,一时忘形做过了头,险些在先帝跟前酿成大错,被亲信提点之后,才忍痛割舍此物。

如今,姜青姝继位,把此物作为生辰礼送给她。

“还望皇姊不要嫌弃朕的一番心意。”她微笑着说。

长宁神色怔怔的,许久收敛起那些久远的回忆,低声道:“臣很喜欢……多谢陛下。”

长宁忠诚8】

长宁让开路来,“请陛下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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