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一遍?

张瑜还沉浸在“保护七娘”的心绪之中,听到兄长如此说,颇有些不明所以。

他还真的乖乖重复了一遍:“阿兄,她怀了我的孩子。”

张瑾:“……”

张瑾盯着屋内躺着的人,如刃薄唇冷冷抿起,目光瞬间幽暗,沉淀着冷冽杀意。

那少女的侧颜如此熟悉。

他没有看错。

是女帝。

女帝躺在这里,女帝就是阿奚想保护的人,阿奚不知道她的身份,否则他也不会可笑地说出这样的谎话。

这孩子本来从不撒谎的。

张瑾闭了闭眼。

“阿兄。”

张瑜见张瑾迟迟不动,连忙进来,挡在张瑾的面前,急切道:“你不要伤害她,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本来……”

这少年支吾了一下,他其实根本不擅长撒谎,睫毛颤了颤,清澈的眼瞳不自觉注视着角落,红着耳根,嗓音渐弱:“……我还没来得及娶她,这种事……毕竟对女子名节不好,我会对她负责的,阿兄你先不要说出去……”

“……”

张瑾没有说话。

他袖中的手不断地攥紧,手背上竟浮起了青筋,那张冷漠寡情的脸太过平静,以致于无人知道这一瞬间,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只是注视着张瑜,冷笑道:“是么。”

而张瑜,已经开始感到愧疚。

兄长对他这么好,他不该欺骗兄长,可兄长雷厉风行,只有这种话才可以救下七娘。

事后他会解释清楚的。

可是现在,他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

就在此时,那正在施针把脉的大夫听到张瑜的话,愣了下,下意识开口:“这位小郎君是不是搞错了,这女郎她没——”

“没有怀孕”四个字差点说出来,少年眉心一跳,想也不想就打断道:“她没事是吗?!”

大夫还没反应过来:“不是,她……”

少年一边挡着自己的兄长,一边忍不住回头,悄悄瞪了那大夫一眼,那大夫被他瞪得莫名其妙,悻悻地闭上嘴。

张瑜不知道阿兄看出端倪没有,他忍不住又看向床榻上的少女。

她的唇毫无血色,冷汗打湿鬓发。

看起来很可怜。

他忍不住担忧地问:“她怎么样了?”

大夫说:“我医术有限,只能勉强确定这是一种特殊之毒,下毒的人手法不一般呐……我现在试试给她放一放毒血,看会不会好一些。”

大夫说罢,继续施针。

夜风如鬼哭,沿着大开的门卷入内室,扑向大夫案前的烛火,将熄将灭。

屋内昏暗,视线受阻。

张瑜顾不得兄长,连忙过去,双手小心护着灯烛,为大夫打光。

火光在少年的眼睛里,沉淀着融融暖色,他垂着密密的长睫,认真地看着昏迷的七娘,看到她因为施针蹙眉的时候,忍不住说:“小心点,她疼。”

大夫无奈地叹气:“……我自有分寸。”

不要紧张成这样,妨碍他施针。

张瑜也知道自己有点碍事,施针而已,他连刀伤剑伤都挨过,自然知道施针是微不足道的疼,但他听说京中的娘子都很娇弱,他怕七娘会疼。

他忍不住看着七娘,心绪难停。

她醒来该生气了吧。

他居然撒了个那样的谎,对她的名节不好。

如果她生气,他便任她发泄,如果她愿意,他也可以娶她……他虽然不太懂夫妻间的许多事,但是他知道,他以后要娶的那个人,也一定会是他深深喜欢的。

他很喜欢七娘的。

他愿意娶她。

只要她肯答应。

而一侧。

张瑾静静地站在那儿。

玄黑的衣袖被风吹得鼓起,男人身形挺拔,却如同一尊瞬间没了生气的玉雕,双瞳冰冷,晦涩莫名。

看着自己的亲弟弟,如此小心地护着女帝。

他突然说:“阿奚,你若要和她在一起,有没有想过自己会被卷入到朝局之中?”

张瑜抬眼,望着自己的兄长,“我想过,我不愿意。”

张瑾攥紧指骨,正要说出她的身份,就听到这少年紧接着又说了一句:“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她啊。”

“……”

张瑾面色又寒了一寸,抿唇不言。

张瑜不敢注视自己的兄长,只是低声道:“阿兄,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违抗过你什么,只有这一次,我求你别伤害她。”

是啊。

阿奚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违抗过自己兄长。

虽然他淘气,总爱不长记性地爬树翻墙,但只要是张瑾说过的话,他都会听。

只有这一次。

可唯独这一次,最是不可以。

张瑾闭了闭目,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自己竭力压抑冷静的声音:“来人,把她带回府上,请府上的大夫诊治。”

张瑜一怔,眼睛亮起。

“多谢阿兄!”

张瑾转身出去。

男人漆黑的广袖被呼啸狂风吹起,转身刹那,那张脸冰冷得像是要杀人。

周管家从来没有看见郎主如此可怕的神色。

他看到那被带回府上的女子,虚弱美貌,被小郎君紧紧护住,不由得暗自吃惊,刚想问郎主接下来的打算,触及那双冰冷骇人的眼睛,一时噤若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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