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很多不明情况的宫人当即就吓得腿软了。
然而杀戮还没有停息。
晏英殿外,哭喊声不绝,却被雷鸣暴雨所掩盖,不为人知。
那一日值守的宫人又被君后下令杖毙,盘查结束后,秋月才被允许单独进殿,进去之时,被守在殿外薛将军提醒了一句:“不可泄露半分,违者格杀勿论。”
不明情况的人,譬如郑太妃和当日赴宴的其他人,皆以搜寻刺客之名遭到了严格盘查,薛将军我行我素,素来不给世家面子,口风也极严,不给人丝毫窥探的机会。
只有秋月看到了床榻上昏迷的女帝,瞬间心惊肉跳,险些没站稳。
小皇帝脸色惨白,衣衫不整,整个人发着高热。
君后当时还算清醒,只是脸色亦不对,闭目道:“把陛下扶回紫宸殿,秘密召太医过去。”
陛下回去之后,一直没醒来。
连彤史女官都弄不清发生了什么,派人过来询问女帝是否临幸君后,秋月没办法唤醒陛下,且当时薛将军脸色难看,奉命封锁紫宸殿,任何人不得入殿。
女帝“临幸”君后,其实彤史记载过几回,但秋月知道是假的,只有那一回,是真的。
但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秋月只知道,被当庭杀的男歌伎们,本是荥阳郑氏一族的丹阳郡君为贺太妃生辰宴,而从民间招募请入后宫的,且因女帝幼时曾在那位太妃膝下养过几年,女帝也亲自赴宴为太妃贺寿。
且不知怎么的,君后也被卷进去了。
再深挖那歌伎的背景和进宫流程,背后甚至不止郑氏参与,更像是女帝沦为了他们博弈的工具,其中细节令人不敢深想。
最后是赵家赢了。
因为龙种“阴差阳错”成了赵家的。
女帝昏迷几日还没醒来,秋月放心不下,暗中打听,只知道那药极为烈性,能令怀孕的几率大大上涨,但如果服用过量,甚至能摧毁人的神智。
那些人不在乎龙体,只在乎一次能不能得手,所用剂量实在是太多了,远远超出了她能承受的程度。
昏迷几日后,陛下苏醒。
她刚醒来时,精神虚弱萎靡,靠在榻上一动不动,秋月照顾着她,与她说话,也不曾得到什么回应。
秋月甚至都开始担心,陛下莫不是当真被那药弄得神志不清了?这倒是更合了那些专权跋扈的权臣的意,毕竟痴傻的皇帝,才最好操控。
只有太医说脉象正常。
秋月不信。
她认为太医是受人指使,刻意忽略陛下的病。
好在没过多久,因女帝苏醒,朝参重新举行,陛下某一日下朝之后,精神好像突然恢复了,开始主动与周围的宫人交谈。
她出乎意料地平静,主动询问了许多事,唯独不曾提那一夜,平静得让秋月怀疑她是不是忘了那一夜。
且行事稳重许多,不再在薛兆跟前大吵大闹,实在奇怪,秋月便想:也许是遭人算计一回之后,陛下痛定思痛,一夜之间成长了。
眼前,女帝平静地问:“秋月,你觉得朕若此事昭告天下,他们会善罢甘休吗?”
秋月思索着答:“选秀之事或许能暂时搁置,但是……”
但是,不会。
他们只会更着急罢了。
人急疯了的情况下,也说不定又要做出什么来。
姜青姝继续批阅奏折,一直到三更时分,风雨都停了,外面一片风平浪静。她搁下笔,抬首道:“传沈雎。”
皇帝有诏令,一般是传中书舍人,或是传检校中书令的张大人商议,但现在已经很晚了,这个时候姜青姝传平时伴驾的翰林,虽然不完全合规,但也没人能说什么。
沈雎第一次晚上被女帝召见,跪在地上拿着纸笔,奋笔疾书。
姜青姝双眸微阖,嗓音不疾不缓。
“……君后虔恭中馈,内兴宗室,外辅朕躬……今君后有喜,逢此涝灾平息之际,实为上天之赠朕心大悦……凡今岁水旱去处,从实踏勘实灾,租税即与蠲免……”
女帝终于要昭告天下了。
沈雎心里暗忖:这个朝代的翰林院职能太低,一般不涉太多政务,最多修撰一下文史国书,但今日女帝深夜召他拟招,开了这个起草诏书的头,只怕是大有讲究。
要知道,翰林身为天子近臣,如若越过中书省频繁参与起草诏制之事,定会分割一部分中书省的权力,于相权上有一定制衡。但如今朝中张瑾兼任中书令,女帝与他抗衡显得太势单力薄,此举也不知是偶然,还是故意试探雷池。
且女帝召他起草,是什么意思?
沈雎自认为算计崔嘉做了靶子之后,自己隐藏得还不错,至少童义那些内官被连根拔出时,动静那么大,都没人发现他是谢党的人,女帝对他的态度还是如常,甚至因为她病中时他在紫宸殿中对峙过君后,而更加信任他了。
不过沈雎发现,现在剧情偏移已经越来越严重了,谢安韫此时丢弃的筹码远远超过了既定的剧情,沈雎隐隐有了一种危机感。
他原本选了个最稳妥的办法,也就是早投谢党,得到谢安韫的信任,到时候谢安韫登极为帝,他也能搏一个从龙之功,成为新帝的左膀右臂,在朝中叱咤风云。
现在他甚至开始怀疑,以这样的趋势下去,谢安韫真的能篡位成功吗?
这女帝看起来段位不低啊。
而且下毒失败了,内侍省的眼线也被拔了不少,连关键剧情人物神医娄平也被女帝夺走了,沈雎越想越觉得不稳妥,想谋求别的路子。
不能只在谢党这一棵树上吊死。
但上了贼船就不能轻易下来,沈雎表面上还是要对谢安韫忠心耿耿,但女帝既然召他来起草诏书,是不是代表比较信任他?
如果他再刷一刷女帝这边的好感,两头押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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