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奚。

她又说是为了阿奚。

可她若当真把阿奚放在了心上,又招惹那么多人干什么?她对谢安韫若即若离,对赵玉珩关怀备至,又怜悯屋子里头的那个罪奴,甚至还对他……

也就一张嘴惯会骗人。

好像她最无辜。

实际上,她和先帝一样,都是伪装出的仁慈,就像当年先帝对他伸出手的时候,十五岁的少年又冷又无助,却突然得到了干净的衣服、热腾腾的食物,即使少年表面上还倔强得像一只难驯的野狼,实际上心里又如何完全不触动?

结果呢?

他以为脱离罪奴身份将会是新的开始,实际上却是另一种万劫不复,这世上除了阿奚,一切对他好的人都是别有居心,不值得他动心动念。

尤其是她。

帝王这个身份,真是令他厌恶到了骨子里。

张瑾再一次撤回手,双瞳毫无情绪,冷漠道:“臣自己会包扎。”

她没个好气,“你伤的不是别的地方,是手,一只手怎么给自己包扎?”

“臣让薛兆来。”

“像他这种大老粗,他会吗?”

姜青姝觉得很无语,这个人到底在犟个什么啊?连自己的伤都不在乎,她拉他他就甩开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幼儿园小朋友,跟她闹脾气呢。

都多大年纪的人了,怎么连阿奚都不如,阿奚平时可乖了,她摸他头都不躲的。

姜青姝身为皇帝,要不是通过实时看到他因自己受伤了、且对她的爱情和忠诚又在莫名暴跌,她才懒得管他。

她又不由分说地扯住他的袖子,语气带了点儿凶。

“手拿来!”

张瑾:“……”

他眼睁睁看着她又把他的从宽大袖子里掏出来,然后掰开他的五指,掌心朝上,继续仔细地帮他上药,他稍微动一下,她就抬头瞪他:“不许动!”

张瑾从来没被她这么大胆地瞪过,一时哑然。

他竟真的没动。

一边觉得,她对自己发怒的样子有些可笑,一边又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先帝驯恶犬,从不会包扎。

她就好像是对付一只杀了也无妨的恶狼,明明把他打得只剩下一口气,却也不会管他会不会真的死掉。

反倒是他,还要可笑地拼着一口气跪在她的脚下,可怜地哀求她,向她保证自己不会死,求她不要放弃自己。

那段时日,他就像是被人打怕了流浪狗,看到人举起棍子,都会害怕。

而眼前。

少女低垂着眼,睫毛落下一片阴翳,在脸上轻轻扇动,好似扑闪的蝶翼。

她的手,细腻柔软,触感温热。

也是双养尊处优的手。

张瑾那只修长、苍白、常年握笔而布满薄茧的手,和她一对比,就略显得粗糙且宽大、历满沧桑,好像能将她的一双手都包裹进去。

她连手指都这么柔软,是他从未领略过的女子才有的软,如果现在握紧她的手,是什么感觉,他不敢想。

伤口的痛感已经在慢慢适应,但他适应不了她的手,因为这比刀刃带来的伤要可怕,伤可以痊愈,但有些东西不能。

被她这样抓着,他略显徒劳无力。

张瑾垂目看着,俊美的面容依然冷冰冰的,让人看不出他的脑子里此刻是怎样的念头。

“好了。”

她收好药瓶,又掏出自己随身的丝帕,慢慢折好缠上他的掌心,用力打结。

但因为勒得太用力,他皱紧了眉。

她抬头问:“疼不疼?”

“……”

“朕问你话。”

“不疼。”

他气定声寒,冷漠地看着一边。

就算是疼,他也不会说疼,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坚持和倔强,他自己不敢深思。

她专心地包扎着,并没有多想,听他说不疼,就干脆勒得更紧些——没办法,丝质的帕子面料过于轻滑柔软,不勒紧就会散开。

张瑾又被她勒得眼角轻轻一搐,他忍着疼偏头看她,见她铆足了劲用力拽着帕子,生怕把他勒不痛一样。

随后,她灵活地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大功告成。”

张瑾:“……”

他指尖动了动,稍稍合掌,便无意间将掌心的那只蝴蝶收于掌心。

碰到蝶翼的瞬间又迅速张开手掌,他抿紧唇,将手臂放下,以袖子遮住。

“好了,该回宫了。”

她利索地拍了拍手,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回头嫣然一笑道:“记得别让阿奚发现,还有,伤口别碰水,不然会变严重的。”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宫人远远地守候在远处,始终不曾抬头朝这边张望,随着女帝离开,他们也如潮水般陆续跟上。

张瑾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目光晦暗,难以言明。

“张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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