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瑾沉默了。

身边的使臣还在喋喋不休,张瑾掀帘的手就这么顿住,眯着眸子打量她,少女支着下巴,笑容无比灿烂,一脸“我今天就霸占你的马车了,你能拿我怎么样啊”的表情。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溜进来的。

看这样子,只怕是等他有一会儿了。

宫宴快散时,她借着酒意先行退场,随后众臣才散,想必就是那时,她已经换好衣服偷偷钻进他的马车了。

这又是在闹什么?

张瑾稍稍仔细一想,立刻就能反应过来她的意图,今日她行事反常,屡屡在宫宴上对他表示关切,以致于那使臣竟也敢不把她放在眼里,当众奚落赵澄。

她怕是料到这使臣要来找他。

张瑾的停顿也不过只有短短几秒,他何其聪慧,立刻平静地垂睫,假装车内什么都没有,掀帘进去。

她仰头望着他,立刻地往边上挪了挪,腾出个位置来。

张瑾坐下。

“哎,张大人您请留步,不知可否详谈……”

那使臣还欲拦他,就听到张瑾冷淡的声音,“我饮酒头晕,多有不便,还是请回吧。”

他话音一落,袖子就被扯了一下。

身边挤着他坐的少女拽着他的袖子,眸子明亮地望着他,悄悄指了指外面,又用力点了点头,示意他直接答应人家。

张瑾:“……”

她是想用他挖坑。

事后若是过河拆桥、倒打一耙,说他勾结别国意欲叛国,他还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张瑾虽是个不折不扣的权臣,但这不代表他毫无底线,人在其位,也曾做过不少惠民之事,除却挡路的政敌,他从不屑于做损人不利己之事,更绝不会卖国。

和这个使臣搭上桥,并不算什么好事,或者说,以大昭国力,也不至于一定非缺这点好处不可。

还是先回府,顺便知会梁毫来张府接她,把她带回宫去。

张瑾想抽回袖子。

扯了扯,没扯动。

她用力拽着不放,还顺势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下巴搁在他的肩上,近距离地望着他。

“爱卿配合一下。”她悄悄在他耳边说,说完,还故意吹了口气,将他鬓边垂落的碎发吹得微微拂动。

张瑾:“……”

张瑾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知道她又是在跟小孩儿一样找他耍赖,沉默许久,还是无奈地轻叹一声。

他开口道:“此地人多眼杂,若有什么话,去我府中详谈。”

那使臣没想到对方态度又忽然改变,登时大喜,连连应了,心里暗道:终于能找到机会了,看来这位传言中很难接近的张司空,也是有所贪念、能被利益收买之人,只要是这样,那就好办了。

车夫扬起马鞭,马车徐徐往前行驶。

拐过主街,人流逐渐稀少,张瑾终于开口道:“陛下又私自出宫,既为人君,便不要如此肆意妄为。”

姜青姝无所谓他怎么数落自己,反正他现在又不能把她怎么样,她将手肘架在他肩上,挨着他懒洋洋地笑:“朕这也是信得过爱卿,若是换了别人,朕还不敢这样乱来。反正爱卿府上朕都去过这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次。”

“陛下想让臣和漠北使臣谈什么?”

“先看看他想谈什么,议和之事,他们想献上金银器及战马一万匹,朕倒是不稀罕金银兽皮这些,对那些马很感兴趣。”

姜青姝前段时间认真研究了一下战报。

因为同样都是打仗,这一次的消耗和她以前玩游戏时相比,这次明显要多很多,就算国库最近还比较充裕,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这次战事虽告捷,但取胜的一方面原因是她派的兵力够足,毕竟是登基以来的第一场战事,外加藩镇造反,如果不以最快的速度平定,国家必然进入长久内耗,还会引起其他乱子。是以,她调用的大军足有二十多万人,但通过伤亡比例,也稍微能看出骑兵的作战力还不够强。

骑兵的战力和什么挂钩?

战术、装备、马匹。

姜青姝虽不是历史专业,但也对马的重要性有所了解,中原马匹大多数体型瘦弱、耐力差、不耐热受寒、不擅长期作战,反之,西域漠北等地马匹体格健壮,耐力和速度皆为上乘,那边的游牧民族骑兵便格外勇猛善战。

平北军时常劫掠对方边境,偶尔能缴获一些战马,供给精锐部队使用,加上经验更足的原因,所以同样是一起作战,平北军这一次的伤亡就少很多。

她又查了查本朝的战马数量,只能说在及格线,并且质量普遍不行。

她说:“朕相信爱卿是聪明人,稍后就看你发挥了,如有必要,可以适当答应他们的条件,总之先看看他们的筹码。”

张瑾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问:“陛下提前准备多久了?”

她绝不是今日临时起意。

姜青姝假装没听见,自顾自道:“爱卿方才应允了他们,那就说明是答应朕了。”

“陛下稍后怎么避开他们?”

“朕有准备。”

她从袖子里掏出个面纱,在他眼前晃了晃,一脸“你看我聪明吧”的表情,认真道:“稍后朕就扮成你的奉茶侍女,就算他们有所怀疑,谁又能想得到皇帝会出现在爱卿府上,这也太荒唐了。”

张瑾:“……”

你也知道你很荒唐啊。

张瑾闭了闭眼睛,语气有些无奈,“陛下再有这样的举动,臣也不会再配合了。”

“好。”

“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

说完,她还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

“……”

空气安静了片刻,许久,张瑾克制隐忍的嗓音才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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