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间青瓦红墙房,宽敞的农家院中地上覆了厚厚一层积雪,看家的大黑狗踱到门口,懒洋洋的吃一口破碗里的骨头,似乎被冷气冻极,又缩回窝中。

正是大年三十,门口贴着五谷丰登的彩色年画,屋檐下垂着三只大红色的胖灯笼,外面传来爆竹的声音,屋中人言笑晏晏,适逢一年年夜饭的时辰,虽是农家菜,八大件却也做的讲究,荤素搭配,香辣豆豉蒸鲈鱼,老佛爷红烧肉,茶香烟熏鸡,五彩茄丝,羊肉大葱饺子,祈福喜虾,四喜丸子,金玉满堂。旁边摆着一壶酿的极醇厚的高粱酒,显然主人家家境富裕。

这边觥筹交错,热闹非凡,与此同时,农家院最里间偏僻的一间院子冷冷清清,唯一的一间房中,屋中烛光昏暗,似乎马上就要灭了。

一个个子高高的梳着丫鬟髻的年轻姑娘坐在屋前,小心的往火盆中添柴。屋中狭小,火盆添了柴燃烧起来,立刻发出一股刺鼻的浓烟。

另一个身材娇小些的丫鬟连忙跑过来,随手拿过地上破旧的蒲扇小心的扇着,斥道:“连翘,你小心些,姑娘身子还未大好,呛着了怎么办?”

连翘撇了撇嘴,神情愤愤,却仍是压低了声音道:“我倒是希望一点烟也无,今日我去找那张兰家的,不说银丝炭,就是普通的炭块,她倒好,推说这几日用度多得很,仓库里没有炭了。我呸!蒙谁啊,如今年关,家中怎会没了炭,无非是仗势欺人,若不是如今姑娘还病着,不敢令她担忧,我非抽她两嘴巴不可!”

“你…”扇扇子的丫鬟叹了口气:“你且收收倔性子吧,这家人纵然欺人太甚,咱们如今却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真起了争执,吃亏的还是姑娘。”

连翘鄙夷的看了她一眼:“白芷,我真不知你竟然这般胆小。这家人是个什么身份,咱们姑娘又是什么身份,不管姑娘发生了什么,依姑娘的身份,就断不能让这些下等人欺负了去!”

白芷摇头:“你我都是姑娘的丫鬟,我难道不想姑娘好?只是京中迟迟不来消息,不知姑娘还要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日子短了还好说,可你看如今已经是第四年了,老爷可有差人来过问一声?若是还要长长久久的住下去,你与他们起争执,最后受苦的还是姑娘。”

连翘不做声了,半晌,才低低道:“莫非就这样让人白白欺负了不成?”

白芷只低声叹气。

屋中又陷入沉寂,只有柴木在火中发出噼里啪啦的零星声响。两个丫鬟兀自扇着手中的扇子,无人注意到床上的人已经醒来。

蒋阮醒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白芷与连翘的交谈自然也一字不落的进了她的耳朵,三天前从榻上醒来,她发觉自己竟然回到十年前,前世种种像是一场午后春梦,只她自己知道血海深仇不是一场梦就能消散的。既然老天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也会毫不客气的收下,好好利用。

三日前她从榻上醒来,白芷和连翘大大松了一口气,自落水后蒋阮已经昏迷了十多日,大夫来过都说无力回天,张兰家的甚至都出门打听棺材后事了,谁知她又醒了过来。连翘握着她的手大哭一场,直说老天保佑,蒋阮却眯起了眼。

死过一次,前世种种非但没有烟消云散,反而记得无比清楚。四年前母亲去世,云游来府上的道士一眼便算出她八字极硬,克夫克母,实在是天煞孤星之命。蒋权本想将她送进家庙,一身青灯古佛,正是蒋素素跪下来求情,蒋权才改变主意,将她送进了乡下的庄子。正因为此事,蒋阮对蒋素素从来存了一份感激,如今想来,在这里受人欺凌,全都是拜蒋素素母女所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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