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山谁不认得?”那农妇一听就道,“他打了好多胜仗呢,为人又厚道,我们村门口那条路就是他拿封赏修起来的。”

“他家里本来就穷,得了些银钱也没修屋子,全花在村里了。”

宁朝阳听得茅塞顿开。

原来还有这个原因,那村民们的行为就解释得通了。

她没有继续再问,开了话头的大嫂却是停不下来了:“胡山那么厉害的人,应该能当个将军的,可惜被人诬陷叛国,关牢里去了。嗐,那些奸臣会有报应的。”

江亦川微微一惊,抬手想阻拦,但已经来不及了。

奸臣本臣平静地听完了这句话。

她皮笑肉不笑地道:“你怎么就知道胡山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那农妇丝毫不觉危险,只?????笃定地道:“这谁不知道?胡山压根不可能叛国。”

“大嫂与胡家人很熟?”

“倒是不太熟。”

“那?”她微微挑眉。

意识到面前这个姑娘可能觉得自己在胡诌,大嫂严肃了起来。

“我们花明村祖祖辈辈都是死在战场上的。”她道,“他胡山的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所有人的英魂都在敌军的刀剑上飘散不去,他七岁就成了孤儿,与别的孩子一起日夜在祠堂里嚎哭。”

“诬陷他的人压根没有来过我们花明村。”

“他们不知道我们的痛苦,自然也不会理解我们的忠心。”

马车到了地方,骤然停下。车厢里放着的桶一晃,水淌出来浸湿了宁朝阳的裙角。

那大嫂回过神来,连声与她道歉,带着水桶和吵闹的孩子们就下去了。

水从绣鞋尖儿上滴落,浸染进厚实的地毯里,变成了一个深色的点。

宁朝阳兀自坐在阴影里,半晌也没有吭声。

之前的胡山案对她而言只是一捆卷宗,而现在,这捆卷宗突然活了,一笔一划飞溢而出,慢慢勾成了一个跪在祠堂里大哭的身影。

有仇恨的人是不会投敌的。

可这又关她什么事呢。

有些烦躁地皱眉,她想把沾湿的绣鞋踢掉。然而刚一动作,面前就蹲下来个人。

江亦川俯身下来,轻轻按住了她的鞋面。

雪白的衣袖随着动作堆叠到了地上,他低着头,拿帕子仔细地擦拭她的裙角和绣鞋。

宁朝阳眼睫颤了颤。

面前这人神色很柔和,他不知道什么胡山胡海,也不知道什么家国大义,他只看着她鞋上的水渍,思索着能不能拭干。

燥郁顿消,宁朝阳拉过了他的手。

“好了。”她说,“外头就是花明村,我陪你去走走。”

她以为这小大夫会高兴,谁料他竟是没动,还摇了摇头:“不去了。”

“怎么?”

“原是想让大人来散心,可大人好像不喜欢这里。”他皱眉,“回去吧。”

她没有不喜欢这里,她只是觉得有些事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

朝阳叹了口气。

马车摇摇晃晃地转了个头,飞快地开始往回跑,他执着她的手,轻轻地摩挲着,似乎在安慰一般。

笑话,她堂堂一个女官,用得着别人来安慰?

……还真用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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