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子落一下就是一处皮肉开绽,里头的人忍着疼没有吭声,但伤口处翻卷的皮肉还是让人很不适。
李景乾垂眼转身,大步往外走。
宁朝阳跟在他身后,能察觉到他一瞬汹涌的怒气,也能察觉到他克制压下的情绪。
她眼皮也没抬,只懒散地看着他衣角上精巧的花纹,胸有成竹地等着这人先开口。
走出大牢,走过西阁,眼瞧着已经无处可再看,这人才终于停了步子。
“本侯今日不是为抚恤粮之事而来。”他背对着她道,“此事,陛下既已交给荣王,那便等着荣王决断便是。”
真让荣王来决断,那凤翎阁和淮乐殿下都得脱两层皮。
宁朝阳淡声道:“传闻里侯爷是最体恤下属之人,四年沙场,跟随您的将士们埋骨他乡,侯爷难道连个公道都不肯亲自替他们讨?”
“宁大人说笑,本侯刚刚回京,人生地不熟,哪能担此大事。”
“侯爷身边若是缺人手——”宁朝阳抬眼,“下官倒是可以让一些人将功抵过。”
熟悉上京又有罪过在身,凤翎阁大牢里关着的那个人就正好。
李景乾闻言就看了她一眼。
做普通人仰视她的时候,他只觉得这人行事霸道又蛮横,可真恢复身份与她平视,他才发现这人年纪轻轻就能做宠臣是有道理的。
条件和台阶都给得刚好,连他的心思都能拿捏得准确,不卑怯,也不冒犯。
但他下意识地就想激怒她:“若本侯身边不缺呢?”
宁朝阳浅淡地笑了笑。
与往常的笑意不同,这人眼尾都没弯一下,但嘴角偏还敷衍地抬起来,平白显出些阴冷。
——不缺,那留着六子也就没用了。
背叛凤翎阁的人总归是要死的,能换点东西回来是好,不能换也无妨,反正还有别的路能走。
她转身就想叫人。
李景乾及时捏住了她的手腕。
冰凉的手指握紧一瞬又松开,他抿唇,没好气地道:“事情已然落在荣王殿下手里,你若是本侯,难道会轻易插手?”
宁朝阳半侧回眸:“顺理成章之事,谈何插手。”
只要他能点头,她有的是办法让圣人改主意。
李景乾觉得好笑,区区女官,淮乐的走狗罢了,她凭什么能对这种大事也把握十足。
可是——好笑之余,不得不说,这提议还真让人心动。
回京之路凶险成那样,想置胡山于死地的人又一直没有露面,镇远军此次凯旋,背后是笼着一层阴影的。
李景乾不想步萧大将军的后尘,他想让身边的人都活下来。
荣王稚嫩,还不如淮乐一般的聪慧,比起依靠他,李景乾更宁愿相信自己。所以抛开救六子这一事不说,若真能接手抚恤粮一事,他也是乐意的。
他抬眼再度看向她。
夕阳西下,霞光给面前这人镀上了一层暖光。
她拢袖站在那里,安静地等着他的回答。
原先看来明明媚媚的一个人,不知何时起就慢慢变成了传闻中的模样。
阴险狡诈,冷漠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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