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崔擀毡匠

我的脚后跟凹陷了一片,明显的有一个小坑,有一次洗脚的时候被我姑娘发现了,他问:爸,你的脚怎么和我们不一样,脚后跟洼陷一个坑,好像缺了一点什么?我给她解释说:因为我小时候没有棉鞋穿,连续十几年挨冻,脚后根冻裂了口子,年年都烂,烂了就流血,形成了严重的冻伤,直到我走出农村后,生活条件有了改善,能够吃饱穿暖,但是冻伤留下的后遗症,就是冻伤的脚后跟腐烂化脓少了一小块,洼陷了一个小坑,无法修复,冻伤还有另外一个后遗症,就是每年开春以后冻坏的地方骚痒,折磨了我十几年时间,30多岁以后才慢慢恢复正常了。

我姑娘就无法理解,埋怨说你当时为啥不穿暖和一点。她生活在城市,从小就生活条件优越,根本不理解过去农村物质极度贫乏的那个年代,我也跟他解释不清楚,这就是一个代沟。

我是60年代初出生的人,刚好赶上了粮食过关以后的日子,生活是很艰苦的,每年的春节才能吃上肉,平时的日子不要说肉了,连油都很少,天天粗茶淡饭,清汤寡水。身上穿的衣服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老大穿旧和小的衣服给老二穿,老二穿完了老三穿,更为严重的是,冬天没有棉帽子,没有手套,没有棉鞋,大多数孩子耳朵冻伤,手冻伤,脚冻伤,流脓流血,时间久了形成冻疮。

那时候上学我们特别羡慕同班一个姓崔的同学,他爹是擀毡匠,给他擀了个瓜皮羊毛帽子,虽然难看,但是特别保暖,脚上穿着羊毛擀毡的棉鞋,就是蒙古牧民穿的那种白色高腰羊毛鞋,又好看,又保暖,又威风。

毡子,在我国北方地区,也包括河套地区,大多都牧羊,就地取材,用羊毛取暖,用羊毛擀毡子的使用极为普遍。过去在农村最穷的人睡在光秃秃的土炕上,又脏又土,天凉了炕凉,烧柴炕热了烫人身体,大部分人用竹子或者芦苇编织炕席,铺在土炕上,稍微能改善一些土炕的条件,家境好的人家,用羊毛毡子,隔热防潮,冬暖夏凉,御寒祛病。

但是羊毛毡子,用的羊毛量大,而且加工费也高,也算是农家瑞的奢侈品。擀毡匠也是农村很少的匠人,是个技术活,独家活,我的小崔同学他爸是个擀毡匠,手艺好,请他的人多,家里的日子就比别人过得好,因为请毡匠干活,一天三顿,要好吃好喝招待,他也尽心尽力,擀毡紧密耐用不掉毛,常被人竖大拇指,也是村里受人尊敬的人。

崔毡匠到别人家干活时,总能吸引我们这些小孩子们去围观,因为崔毡匠背着一张差不多有两个人高的弓,我们就琢磨用这张弓射出的箭,会有多么厉害啊!崔毡匠把那张大弓挂在房梁上,用一根特制的硬木棒“咚--嗤”、“咚--嗤”有节奏地弹羊毛,这个工序最吸引我们的目光,那时候农村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崔毡匠的这个把戏,就是我们观看的节目,就是我们听到的音乐。

崔毡匠把弹好的羊毛均匀地抖撒在竹帘或苇帘上,然后用嘴含着一大口水,憋足劲“噗……噗……”地把水喷在铺好的羊毛上,他每次做这个动作,我们孩子们就看着笑,觉得这样好玩!好笑!

崔毡匠把大石头衬在门扇底下,把裹起来的毡坯用绳子捆起来,放在门扇或木板上,让我们小孩来帮忙,烧水提水,他用热浇在裹起来的毡坯上。接着,让我们小孩用脚使劲蹬踩,污水就不断地从毡坯上顺着门扇流下来,这是我们最开心的游戏。

“擀毡的手艺高不高,就看最后一道道”。这个“一道道”就是毡子的边,也是擀毡子的最后一道工序。洗好的毡子四个边是长短不齐的,毡边不能用刀裁、剪刀铰,全靠毡匠手工揉捏,成品毡子的四个边笔管条直,“齐棱展板”,看着顺眼,用着也好。

这个过程中,有时候村里的好多人来看,用手捏着毡子夸奖,崔毡匠就得意洋洋,嘴上一个大炮筒子烟卷,一边喝着浓茶,一边美美的抽,过足瘾。

这时候有人就开玩笑起哄,说:“唉,人们说,木匠来了柴来了,毡匠来了贼来了,脱了裤子,看装了我几斤羊毛”。

崔毡匠也跟着调侃说:“来来来,看看看,哪个婆娘脱裤子。”

大家就哄堂大笑。

擀毡的场所既是劳动场所,也是大家观看热闹的娱乐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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