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依旧春雨绵绵。

昨日不肯落下的那朵蔷薇静躺在水洼里。

冷菱弯腰捡起它,用帕子拭去雨水,让它露出原本娇嫩的容颜。

一旁撑伞的香草见状说道,“娘娘,这朵花掉了,等到天晴,枝头会开出新的花骨朵的,娘娘不必这么遗憾。”

“可此花非彼花,开得再像,也终究不是它了。”

就如同她对赵策飞蛾扑火般的炙热,连番打击下,总归是落入尘埃,化成泥里的一抔土。

这枝丫是幸运的,还能再开出花来。

她这颗枯寂的心,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生出新的希望?

冷菱将花放入香草手中,紧了紧身上的月白披风,说道,“走吧,香草,我们去见见颂芝。”

她的语气淡淡的,香草却感到了无限伤感。

香草机械式的嗯了声,便举着伞小跑两步紧跟上她的步伐。

*

颂芝是伙房当值的宫女,先前冷菱让颂芝在饮食里偷偷下助孕药,她赏了颂芝一大笔钱,解了颂芝的燃眉之急。

冷菱觉得颂芝是个会感恩的。

只要她有需要,颂芝便义不容辞来了,且一点也不避讳她如今禁足失势。

反观旁的宫人,自以为很聪明很有眼力劲,如今瞧着柳倩茹管事,便都蜂拥过去拍马屁献殷勤。

好像她这皇后已被废了一样。

赵策虽然禁了她的足,但并没有不让外人进来宫里。

是以叫香草早早传了话,以后的饮食由颂芝来送。

颂芝送完膳食没有立刻离开未央宫,而是被香草带到了一处偏殿等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颂芝终于见到来人,立即跪下行礼。

冷菱免了她的礼,让她抬起头来。

颂芝听罢,缓缓将头抬起,眼睛却是盯着地面。

冷菱早先向香草打听过颂芝的家世,知道她如今也是十八,跟自己同岁,家里却是潦倒困苦,全家的生计都指着颂芝。

冷菱端详起她这样貌,老实规矩,姿容呢,只能说是标志,但据香草这些日子的观察来看,发觉颂芝一点也不笨拙,可以说是心眼灵活。

此时她心里有了决断。

她微微笑着对颂芝说,“我眼下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帮忙,若办成了,本宫安排你到尚食局当个女使,如何?”

这颂芝目前只是膳房一个最低等的宫女,劈柴烧火,洗菜洗碗等什么活重什么活脏都是她在干,她今年十八,入宫的时候是十五岁,这三年里平平静静,每月拿了月例就往家寄,日子倒也平淡满足。

但今年家中连招大难,年岁渐长的父母照顾双腿残疾的弟弟到了心力交瘁的地步,双双病倒,另有一个七岁幼弟要上学堂但已拿不出多余的束修了。

她这才发觉月俸实在少得可怜,自从上次得皇后赏赐后,她便一直在等待机会再多赚点钱。

香草找上她时,她就知道赚钱的机会来了,直到现在亲眼见到了冷菱,一颗心才堪堪落下,只要有更多的钱赚,她不怕累不怕苦。

却是没想到,皇后竟待她如此恩宠。

尚食局女使,虽为最低末的九品,但于颂芝这样的人,若是遇不到好的机缘,大概率就只能一直当个普通的宫女,做到二十五岁被遣散离宫。

这女使的月俸不仅会高出三倍多,大小算是个有品级的女官。

若做得好,得了主子的青睐,还能继续往上升,拿更多的月俸。

这于自己家里来说,也算得上光耀门楣,往日的乡里乡亲们也会高看自己家一眼。

她当即磕头,激动道,“娘娘但有吩咐,颂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赴汤蹈火?”冷菱听罢,笑了笑,“没有那么严重,本宫只是想劳烦你帮忙送封信给抚远大将军。”

半个时辰前下早朝,擢升禁卫统领冷枫为抚远大将军的旨意已经传遍了整个宫里。

颂芝自然也是听到了,她有点不相信,只是送个信就给她升职?

想了想便道,“娘娘,您这封信,是不是密信?不能叫任何人瞧见的那种?”

冷菱欣慰地点头,“对,除了屋子里我们这三个,谁也不能知道,本宫的哥哥酉正时散值会从南华门离宫,你瞅准时机去他必经的路上等到他把信交给他。”

冷菱拿出一枚晶莹剔透的云纹玉佩和一封信叫香草递给了她,说道:“这枚云纹玉佩是本宫娘家独有的标志,我哥哥他认得。”

颂芝接过玉佩和信,再次磕头,“娘娘,奴婢一定将信送到冷大将军手里,不叫任何人瞧见。”

冷菱满意的点了点头,允她离开。

她望着颂芝离开的背影,喃喃道,“希望自己没有看错人。”

*

冷枫一席银白甲胄,伫立在十米高的望亭顶层,凭栏向远方眺望。

这里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宫里宫外的动静。

从昨日下起的雨,现在似乎有停歇的迹象。

他望着未央宫方向,剑眉蹙起,一双桃花眼里盛满浓浓的担忧。

今日他被擢升,许多僚属都送来恭贺声。

可前日,冷菱出事被禁足,他们却是一阵唏嘘声,也不是没有人说冷家完了。

对这不掺和真心的恭贺,他心里是浑不在意。

一颗心现在装的全是冷菱。

这个冷菱,一向娇蛮,从前还是六王妃时,他并不曾忧心过。

直至她成了皇后,别人都在高看他们冷家,都在羡慕冷家至此风光无限时,他却开始了担心。

果然,半年不到,冷菱就被禁足,还是出的这样一档子谋害皇子嫔妃的嫌疑。

一想着明天就要去京郊大营训练士兵,不能再时时盯着皇宫知晓她的消息,他心里就犯愁。

酉正时分,雨停,黑云散去,天边竟出现了一颗星子。

冷枫望着这颗星子吸了口气,决定散值回家。

去陪自己的妻子薛睿芬和刚出生不满百天的儿子。

沿着往常必经的路往宫外走时,途径一处假山,被突然窜出来的宫女挡了去路。

行踪太过鬼祟,冷枫迅疾抽出佩剑顶住她的胸口。

厉声质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躲在这里?”

宫女被这突如其来的剑势吓得差点跪下去尖叫,但幸好一直记得冷菱的话,不能惊动任何人,是以捂着嘴勉强撑住。

可说话的声音却发起颤来,“奴婢......奴婢......奴婢颂芝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来送信的。”

她说完将信和云纹玉佩从怀里拿了出来递过去。

冷枫质疑着接过,待看清玉佩那一瞬,他收回了佩剑,本想道歉来着,抬头却见小宫女早已提着裙子跑远。

这鬼祟之态,让他感觉这信里肯定写了什么天大的事,作势便将玉佩和信收了起来。

一回到冷府,连甲胄都没来得及下,他就拿出信来看。

冷大娘子薛睿芬这边刚将娃哄得睡着,听下人说自己的丈夫一脸焦急模样进了书房,便也跟着着急起来。

等想好要去书房找时,便见冷枫迎面回来,进来之前,还将房门闩上。

薛睿芬不解,仍然贴心地迎上去,一边帮他宽甲胄,一边柔声询问,“郎君,可是出了什么事?”

冷枫随手拿了件青色外袍披上,悄声说道,“菱儿托人给我偷偷来了封信,让我想办法把叫冬蝶碧翠的两个宫女从刑部救出来。”

薛睿芬惊骇道,“可......妾身听到消息,这两人今儿好像被判了死罪呀?菱儿要救她们,这是为何呀?”

“唉,为何要救,菱儿也没说,”冷枫叹了口气,琢磨了一会儿,道,“菱儿信里说她有曹大娘子的亲弟弟方淞走私贩卖私盐这一罪证。”

“你与曹大娘子熟识,曹寅又是出了名的惧内,这事我想交给你去办。”

“我!我去?”薛睿芬不可置信地惊呼了声,连连摇头拒绝。

想她一个大学士家的嫡女,从小四书五经里泡大,待人温和有礼。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