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溪村的老树在村子中间,云家四父子赶到的时候平地上已经站着好些人。
也有媳妇婆子跟着过来的,但一个未出阁的小哥儿过来了还真就云澜独一个。
不过大家都被村长即将要说的事情攥住了心神,云澜将自己裹得严实,云焕和云烨又有意遮挡幺弟,在场的人竟然都没发现他竟然跟过来了。
原地等了一刻钟,村长一大家子人到了。
铛铛铛——
三声铜锣响,小平地上再无说话声。
“今儿个这么紧急召集大家伙过来是为我家辉子从府城带回来的消息。”
“大家也看见了今年的雪下的早,到现在每天早晚都得扫一遍屋顶雪,不然容易压塌房屋。”
“而北边比我们这里的雪下的还大,已经闹了雪灾!”
雪灾!
这场景实在太熟悉,老一辈的人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当年站在这个相同的地方听村长说事,不过那时候说的是旱灾。
恐惧爬上脊梁,似乎连眼珠子都被冻住了。
铛铛铛——
又是三声铜锣响,村长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没比下面的人好多少,但现在没时间给人缓冲思考。
“大家听我说!之前云家的让大家多存粮,不知道有几个人听了做了,现在咱们这里还没有成灾,但看这情形也是迟早的事,所以大家要抓紧时间屯粮食,准备保暖的衣裳被褥!”
村子里一下子忙碌起来了。
大多数人家忙着去村里收粮食或上镇上买米面。
云家也忙,忙着烙饼做吃食。
现在只要雪稍小一点,云家三父子就去山上背柴下来。
而这几日云家的灶屋就没有停过火,堂屋的大桌上全是米面粮油。
揉面发面醒面,抹了猪油,裹着红糖或是白糖,撒上芝麻干果碎,烙成男子手掌大小的糖饼。
晒干的野菜洗净剁碎,腌制好的腊肉煮熟切丁,混成一大盆馅料,烙成一张张肉饼。
又单烙了只加了盐和芝麻的炊饼,这东西烙得很干,能保存许久。
剩下的面粉炒熟,分装进十斤一袋的麻布袋子里。
“澜哥儿,真要把所有的米面都给做了?”云家阿姆一边揉面一边问。
三个汉子也看向云澜。
“我有个猜测,不太好,所以就没和你们说,我们现在做的这些就是为那事做准备。”
其实云家其他人都知道下雪过后澜哥儿心里就藏了事,澜哥儿不说,他们便也没问,只细心地观察着。
“是不是和这雪灾有关?”云家阿爹到底是经历过的人。
云澜点头,“对,若只是雪灾还不可怕,咱们家这些粮食都够吃个两三年了。但是灾祸灾祸,灾之后常伴有祸。”
“流民吗?”云家阿爹知晓流民的厉害,真到那时候了那些人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的。
“流民是其一,我就怕形成流寇。”云澜语气沉重。
“流寇!”二媳妇郑悦惊呼出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连忙用手捂住嘴,吃了一嘴的生面粉。
“这……”云家阿爹也是心惊,“这不能吧……”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语气中带着不确定。
那几年旱灾听说南边确实出了什么流民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朝廷围剿多次才逐步给灭了。
“北边受灾严重,流民往南边逃难,逃难的人多了,难保没有恶人借机生事,所以只能早做打算。”
云澜说完也在心里默默祈祷但愿是他想多了。
但云家人却都听进去了他的话,干活做饭也更加卖力了。
他们这里不盛产小麦,所以面粉少而贵,算上上次买的五十斤,家里统共只有二百斤而已,全部都处理了,得了五百个饼子,一百斤熟面粉。
大米做成米粑、年糕和米花糖,天寒地冻的也不怕坏。
大部分则是淘洗干净上锅蒸成半熟放凉用小布袋装好。
也留了一些生米做个样子,万一真要逃难混在人群里不那么扎眼。
家里这些吃食全部做好用了半个月。
村长第二次召集大家说事。
流民南下了,还起了马匪,各家回去早做准备吧。
云家父子回去的路上格外沉默,虽早有预料,但他们宁愿这一天永远不要到来。
“爹爹,我们现在怎么办?”
云澜虽然做了许多准备,但他前世生活在和平年代,从未经历过这样大的灾祸,这一世长到现在也是顺遂平安的,平时稳得住,真临到跟前了就慌了。
云家阿爹这时却是家里最沉稳的,“澜哥儿莫慌,那些流民多会往大的府城逃难,剩下的小部分再分散分散也是不用怕的。”
“至于马匪……若是形成了气候也多寻大一些富余的村镇,不会到我们这种山沟里来,若是小股流窜……便看天命。”
尽人事听天命。
今年村子里没有年味儿,家家户户大门禁闭,就连走路说话的声音都是轻轻浅浅的,生怕惊来了什么。
云家关着门吃了年夜饭,守了岁。
第二天一家子聚在一起拆不能穿的旧衣旧被,棉花拆出来让男人们去打散打蓬松,旧布裁成大小不一的补片,缝在新衣新被上,伪装做旧。
打好的旧棉花缝成一张张可以折叠成抱枕的小被,小被的一边加了长系带,抖开可以围裹在腰上,遮住臀腿。
腰带衣角里缝了铜板银角,被褥也加改了夹层,塞了饼子、米面。
身上的衣裳夹层里也塞满了糖饼、肉饼。
板车上堆着几个米面坛子,盖着三床破旧褥子,其实褥子里装的都是一袋袋米粑、年糕、米花糖和肉干。
当村里陆续来了六七波难民后,云家阿爹锁上了院门。
七人一骡车踏上了逃难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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