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送人票的土匪把人票引到山下的河边,土匪喝令人票停住脚步;他们给人票解开缚着双手的绳索,撕去蒙在眼上的黑布条;一个土匪大声喊道:“不要回头,赶紧上路。”
扯下蒙眼黑布条的人票被太阳光晃得睁不开眼,他们都捂着双眼站在原地没有动;土匪们朝天“乒乒乓乓”放起枪来,惊恐的人票沿着河岸四散逃去。
刘二在慌乱奔跑的人群里急切地寻找着林婉莹,人群里没有她的身影;刘二停下脚步,回头看见林婉莹还站在原地,刘二跌跌撞撞地跑回来,拉起林婉莹向奔逃在前面的人票追去,身后又响起一阵枪声。
约摸半个时辰后,跑在前面的人票开始纷纷地栽倒在地上,他们仰面朝天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歇息了一会儿后爬到河边,咕咚咕咚地喝起水来;散落在后面的人票,陆续赶上来,也一头栽倒。
刘二拉着林婉莹最后赶过来,这时先到的人票都喝足了水,他们没有继续赶路,而是坐在河岸,仰着头让午后温暖的阳光照在脸上。
大家谁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只有“哗哗”的流水声在山谷里荡漾。
人群里突然发出一声“咯咯”的笑声,紧接着又是一声,大家对望着,笑声一声接着一声在人群里传开,最后是一片“咯咯,咯咯”的笑声,于是山谷里便充满了温暖的阳光和劫后重生的欢声笑语。
刘二看着脸色苍白的林婉莹说:“婉莹,你咋样?”
泪水在林婉莹的眼眶里打转,她轻轻地点了点头说:“我,我没事儿。”
“离家还远着呢,你行不?”刘二又问道。
“能行……”林婉莹咬着嘴唇说。
“我们慢慢往回走吧。”刘二点头说道。
人们的笑声渐渐停了下来,这时,人群里传出苍凉而高亢的歌声:
“他哥哥就在大路哟子边,
干妹子就在崖畔上哟嗬站,
走一回三边买一回盐,
小妹妹想你在崖畔上看……”
人群爆发出哄笑声,有人大声说:“再来,再来。”
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年轻人站了起来,走到河边,双手捧起河水喝了一口,转身对着林婉莹唱道:
“白格生生脸脸太阳晒,
巧格溜溜手手拔野菜,
白布衫衫缀飘带,
人好心好脾气也不坏……”
林婉莹羞涩地低下头,年轻人又转身对一个张着嘴傻呵呵地看着他的人票唱道:
“你穿着烂鞋河边边上站,
把我的干妹妹心搅乱……”
那个傻呵呵看着他的人票把脸转向人群,接住年轻人的歌声唱道:
“我穿烂鞋我好看,
与你个旁人球相干……”
人们边鼓掌边大笑着说:“好,好,再来,再来……”
年轻人走过来,把手搭在傻呵呵的人票肩上唱道:
“不来哟就说你不来的话,
省得一个蓝花花常等下,
你要来哟你早早些儿来,
来迟了蓝花花门不开……”
傻呵呵人票故作生气,甩开年轻人的手唱道:
“大青石上卧白云,
难活不过人想人,
想你想得眼发花,
土坷垃看成个枣红马……”
河岸上的人们笑得前仰后合,刚刚还笼罩在他们心头的恐慌已一扫而尽;鞭痕累累的沈铁匠赤着上身从人群里站起来,说:“我们往回走吧。”
人们互相搀扶、拉扯着,沿着河流,慢慢地走出山谷,走进空旷的原野里。
黄昏时分,天地一片浑浊,太阳像个清白的盘子往西边山脊后面掉落,风裹挟沙尘呼啸着刮起来。
人们迎着风沙艰难地向前走着,抬眼望去,天地间一道屏障似的黄尘铺天盖地朝着人群滚滚而来,有人大声喊道:“尘暴来了,尘暴来了……”
人们惊慌失措地跑向一座土崖后面,都闭上眼睛,缩起脖子,圪蹴起来,刹时间黄尘便吞噬了一切,满世界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一轮圆月升起,千山万壑都浸在月光里,寂静的星辰挨着寂静的峰峦,一阵小风卷起地上的黄尘在月光下赶路。
躲在土崖后的人们开始站起身,头发、脸、身上都沾满尘土,他们像被黄土塑成的人形,拍打着,咳嗽着,使劲地擤鼻子,挖耳朵,揉眼睛……
刘二抖落一身黄尘,拉起林婉莹说:“婉莹,埋了眼没有?”
林婉莹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说:“没有,我一直躲在你背后。”
“估计再走一个时辰,咱就到家了。”刘二说。
“嗯,走吧。”林婉莹点点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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