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0年,春三月。
乌云遮天,狂风大作。
如云夹墨,压境而来,里面闷雷滚滚。
犹如天神暴怒。
苏婉仪一手撑着碎花洋布铺就的伞。
伞边压匝着数道卷叠的蕾丝花边,伞骨泛着森森的金属光泽。
不是国人用的竹骨油布。
她脚边放着一只硕大笨重的木制手提箱。
扣的也是铝白色的提手。
乌云密布,又遮住了前面的天,而她身后宽阔无垠的海面上却又是一番新天地。
海面靠岸处停着一艘轮船。
如诺亚之方舟。
海面上亮如白昼,水平齐天,蔚蓝相接。
在这明暗之间,画出一条黑白分明的线。
此端光明,彼端黑暗。
而她,苏婉仪,就站在此线之上。
不偏不倚。
一抬黑布覆着的软轿子停在暗处,三两个姑婆子拍了拍身上缎面。
抬脚扭身。
偏头说话。
边向苏婉仪走来。
一个用手指了指她,小声对旁边人点头肯定的说:
“这个像大小姐。”
另一个用鹰隼般阅人无数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打量。
最后盯在她纯白色洋裙的血色污渍上。
那是苏婉仪在船舱与人饮酒不甚倒在上面的红酒。
摇了摇头。
“不像。”
语罢,两人又都走开,去轮船下寻旁人去了。
苏婉仪余光瞄着她们,偷偷跟系统说话:
“0916,她们是来找我的吗?”
0916声如止水:“是。”
听着云层深处发出轰隆隆巨响的声音,雨怕是很快就要落下了。
苏婉仪看了一眼那几个妇人,她们正伸长脖子看着船舱。
过了许久。
船上的人都走空了。
雷声也如潮水般退却。
岸边只留着苏婉仪和她们几个仆人。
她们先是狐疑的对视几眼,然后揣着府里的礼数走来。
“是宁江城苏府征聿老爷的千金,婉仪小姐吗?”
苏婉仪用白纱手套在裙面掸了掸,不置可否的轻答一声。
“嗯。”
她漫不经心的开口,面露失望之色。
“我爹娘呢?”
雨彤婆从小就照顾着她,只是苏婉仪出国时间早,便没了印象。
雨彤婆一边招手让人将轿子抬近一点,一边笑的谄媚。
“老爷跟夫人在家候着小姐呢。”
本来夫人起了个大早,准备来接苏婉仪回家的。
谁知天公不作美。
到现在隐约还能听见云层里雷鸣。
临出门前,她改了主意,留下来跟老爷做一对夫唱妇随的鸳鸯。
雨彤婆盯着纯白色洋裙没有包裹住的小腿。
皮笑肉不笑的说:
“大小姐,轿子已经备好了。咱们启程回去吧。”
一阵狂风刮过。
苏婉仪抬手扶了扶白纱边串珍珠的帽子。
站着没动。
家仆又喊了几声。
轿子轻颤慢颠的抬过来了。
涂着乌云般的黑漆。
如墨瞳。
如黑洞。
仿佛多看一眼,就成了她的葬身之地。
苏婉仪摇头,嘴角压成向下的弧线,浸透着不悦。
“我还有点事。你们先回去吧,我办完事之后自己回去。”
雨彤婆哪允许她不同意呢。
一手抢过她脚边的行李箱,递给其他婆子拿住了。
一手拽住她皓若凝雪的手腕。
猛地用力往前一拉。
苏婉仪没有防备,趔趄上前,正对上雨彤婆阴郁的眼眸。
不由得心里一阵恶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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