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维列斯还年幼的时候,对他来说这个世界上最令人恐惧的是母亲隐含忌惮与审视的眼睛。
在他体内的诅咒逐渐开始展露出恶毒的征兆后,维列斯最害怕的事情,变成了阿尔菲德王宫地底漆黑冰冷的监牢。
而等到年轻的王子逐渐长大,他曾短暂地害怕过死亡,毕竟当时已经有许多被恐惧冲晕了头脑的人企图说服女王陛下,最好在维列斯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之前提前杀死他。
后来,维列斯开始害怕的不再是死亡,而是在死亡之前自己已经堕为魔龙……
……
到了最后,维列斯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战胜了恐惧,在绿河村那段短暂得像是梦一样的日子让他拥有了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而那让他心满意足,再也无所畏惧。
直到这一天。
直到这一刻。
看到阿兰倒下的那一瞬间,维列斯的恐惧轻而易举地就将他的灵魂撕成了碎片。
*
维列斯曾咀嚼着来自于法师口袋中的苹果片,隐身于树丛中安静地看着年轻法师卷着裤腿小鹿般轻盈地淌过清澈的溪流。
他记得很清楚,法师有着一双健康白皙的小腿,脚踝纤细,皮肤细腻得像是上等的象牙。
维列斯还记得,阿兰的身体有多柔软多温暖,他曾用自己最敏感的尾巴尖感受过那种触感,被酒醉的阿兰抓住尾巴时,他差点像是受惊的猫那样逃到树梢上去,但最终他还是不受控制地被那散发着苹果酒的身躯吸引,留在了阿兰的身边。
他熟悉阿兰身上的气息,有的时候是蜂蜜味,有的时候是奶油味,有的时候是桃子味……而每次靠近阿兰时,维列斯总是得小心地抑制自己的本能,好让自己不至于真的冲上去舔舐和吸吮对方。
在红月升起,他被困在王宫之下的法阵中,经受着酷刑一般的抽取魔法时,他最大的快乐便是在脑海中回忆属于阿兰的一切。
如果阿兰对巨龙有所了解的话,他一定会知道,龙族是一种记性非常好,非常好的生物。
在它们尚未堕落,尚未离开这个位面之时,它们甚至可以时隔千年依旧清晰的回忆起某次散步时候随意噙在唇间一朵小花的芳香。
……可现在的阿兰,对于维列斯来说却陌生得可怕。
他死死地抱着阿兰的身体,惊惧万分地看着对方白皙的皮肤迅速布上了可怖的青灰。
那种灰色从阿兰的脚踝处飞快的蔓延上了腿部,腹部,胸膛……最后是脸颊。
那具柔软芬芳的身躯却在维列斯的怀里变得僵硬,总是闪耀着细碎光芒的眼睛也如同所有殆死者一样,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淡空洞。
安塔拉连滚带爬地冲到了阿兰身侧,来自于精灵法师的高阶生命魔法如同暴雨般倾泻在了黑发法师的身上。
然而,安塔拉可以感觉到,魔法的光辉像是倒进了已经破损的杯子中一般……转瞬间便从阿兰的身体中流泻而出。
再然后簇拥上来的是蕾丽安还有她的圣骑士同伴们,闪耀着三女神光辉的神术也尽数使出,但结果就跟生命魔法一样,根本无法对阿兰起效。
……所有人拼尽全力企图挽回的结果,也只是让阿兰艰难的苟延残喘了一小会儿。
谁都可以看到,黑发法师的生命之火已经细如丝线。
明明理智上知道一切,可维列斯还是感到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极度慌乱。
“你会有办法的,安塔拉,你是精灵,你是前所未有的精灵法师,你最擅长生命魔法你可以救他的,我知道你可以——”
绝望的王子仰着头,语无伦次地冲着面前脸色铁青的安塔拉祈求道。
“阿兰还有呼吸……”
维列斯小心翼翼地抬起了手臂,颤抖着将阿兰垂死的身躯展示在安塔拉面前。
“你看,他还活着呢。”
不知道为什么,阿兰的脸上忽然多了许多湿漉漉的雨滴。
注意到这点后维列斯又手忙脚乱地将阿兰抱回了怀里,他用袖口小心地擦拭着法师的脸颊,但不知道为什么那雨滴却越擦越多。
而且在他的指尖下,阿兰的脸颊也越来越冰冷。
维列斯怀疑是自己的手太冰了才让阿兰变得这么冷,他企图让自己的身体温暖起来,但那股慑人的寒意却不受控制的从他身体深处蔓延出来。
维列斯忍不住打起来寒颤。
“阿兰怎么可能会死呢,他说过他的蜂蜜酒快要酿好了,他说……等到蜂蜜酒好了……他会……”
男人的声音变得破碎。
安塔拉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王子殿下,徒劳无功企图向对方解释这一切。
“我,我很抱歉,殿下,但这是来自于妖魔的毒素,众所周知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或者神灵或者药物亦是法术可以解掉妖魔的毒,除非是——”
精灵法师的话语突兀的卡了一瞬。
他没有把话说完,可就在下一秒他看到维列斯猛然间缩紧的眼瞳。
“你知道怎么办,对吗。”
安塔拉听到维列斯一字一句地开口道。
那不是询问,而是肯定句。
安塔拉绝望地握紧了手中的法杖。
“……是的。”
他喃喃地回应道,声音细如蚊讷。
——女王的判断没有错。
一点都没有。
妖魔确实就是为了引发混乱而来的。然而,有规则的压制,有女神们的监视,它们想要引发混乱不可能是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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