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上京城最热闹的事当属东宫的封位大典,承徽太子心念百姓,因此决定在天门台行礼,正式接受监国之职。为此,整个东城近日都盘查严谨,上京五城乃至平京、西平京的人为了来观礼都早早将东城的客栈定了个干净。

典礼当日,上宁着了一身鱼戏莲叶锦服,头戴七宝珠冠,一双明月珰与颈项间的白珠相映成辉。她甚少穿得如此正式,只因今日是前往东城一品楼观礼。今日,她是庆同的东家。

临走之时,上宁招来了管事又问起薛府之事,管事道按她的吩咐从武馆选了些人暗中保护,闻此,上宁只道:“今日多注意些。”

却也未说究竟要注意什么,管事应了下来,她方才上了车驾,徐徐往东城而去。

今日的东城早早布下了禁戒,除了在天门台外站着,最好的观景之地便是那一品茶楼。今日,一品楼将二楼、三楼全都布置开,成了远观的瞭望台。上宁到的时候并不算早,在小二的引导下,她坐上了三楼视野最好的位置。她左右看了看,今日东宫大殿,乃帝宫大事,按以往惯例,诸世家之人应早就到场,但今日看着这稀稀落落的人,上宁微微敛了眉目。

“可是宁老板?”

上宁闻言侧头,对上一双桃花眼,来人一袭锦鸿长袍,那金线滚出的边连绵了整个袍子,好看说不上,但贵倒是一眼明了。她眉心不觉地跳了跳,这人品味可真难以描述。

那人倒是自来熟,见上宁看向他,顾自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我是珠旭茶庄的渚临谵。”

上宁噙着礼貌的笑意,道:“渚家嫡公子,早有耳闻。”

渚临谵早就打听到,这一品楼最好的位置是被庆同的人定了去,今日见上宁在此,便试着上前问了问,没成想猜对了。这些年上宁大多的心思在于向西南十一部开辟商路,拿下立国等南边诸国、部落的话语权,对于东南和海上商道,多是由庆同的大掌柜处理。因此众人皆知庆同的东家唤上宁,却少有人知其模样。

渚临谵观眼前女子这般年轻,若无贵人相靠如何做出如此成绩?他心中已经笃定自己猜的没错。而上宁今日刻意前来这最惹眼的位置,等得便是渚临谵这等世家之人,却不曾想这么快便有人前来。

“此前几次想拜访宁老板,都刚好你不在上京,没想到你也会来凑这种热闹。”

上宁浅笑着敛了敛眉目,她自然知道渚临谵这般问话的原由,道:“我们做生意的说白了还是看皇家的颜面才能成事,今日储君封监国之位,自然是要来看看的。”

她这话并未直言,但却被渚临谵读出了另外的味道,他正欲继续问,却听天门台那头鼎沸的人声安静了不少。原来是承礼司的人到场,两列官侍手持大渊历法自下走上,侧立于天门台两侧,他们代表的是大渊以法治国的宗旨。而后一名老者缓缓走出,他鹤须白发,身子已经不如从前那般挺拔,但双目却依旧炯炯有神。

“是文渊老太傅,没想到将他老人家请来了。”

文渊太傅是厉帝之师,出生于文氏大族,其才德深深受天下学子敬仰,无论是名门子弟还是寒门出身,不少都出自文氏门下,足见其影响力。老太傅端正身子直目皇城的方向。重器之声徐徐而来,重门缓缓打开,众人仰望之中,一人身披白金九玄正服,头戴牙白玄金冠,利落而修长的身形在天光之下如神祗降临,厚袍深重,他步履平稳,行过处仿似有清风徐徐,步步生莲之感,在十二位象征着朝堂七十二文武官员的侍官引领下,步入天门台中。

在太子出现之后,众人仿似默契般,不敢大声喧哗,偌大的天门台一时安静无比,皆静静地看着那个宛如神祗的男子,即便重袍加身,却难失舒雅之感。

太子其人如日盛之辉、如月冕之冠,这便是后世对那日的形容。

渚临谵扁了扁嘴,他自称容貌上京前三,这压着他的前二位,一个是稽家那病秧子,一个便是东宫这位太子。他侧目看了看盯着天门台的上宁,故意道:“殿下着实天人之姿。”

上宁浅应了一声。

似乎对于上宁的反应并不满意,渚临谵继续道:“太子此等容貌正当受女子欢喜,怎得宁老板看上去就像见过殿下一般,毫无惊喜之色?”

上宁笑了笑,刻意道:“殿下向来如此。”

这话算是坐实了渚临谵的猜测,他便也不再多话,仿似对那头的受封十分感兴趣般,专注地看了起来。

上宁清浅地看了渚临谵一眼,又远远眺望天门台上。此时那人在万众朝拜之下,接下了象征监国的印玺,众人低身礼拜,上宁心中油然升起了几分骄傲之感。他向来如此耀眼,也本该受无上荣光。今日之后,那些尚未将东宫看在眼里的氏族便会知道,庆同真正的东家究竟是谁,究竟是谁攒动着他们手中巨大的利益。

这氏族的尊敬,究竟该给谁。

上宁看了看正午的日头,喃喃道:“到时候了。”

“什么?”渚临谵听不清上宁的话,正欲询问,却听见一阵阵擂鼓之声自远而近传来。高台之上,那人手持印玺,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他抬眸看向东门的方向,随着他的目光,众人回首,不久便有士兵传来消息,有人身着孝服,击响了东门的登闻鼓,那是太祖亲自所设,向天子鸣冤之鼓。

人群潮动起来,不少人在东门处里三层外三层将薛氏围在其内,守备军废了些功夫才挤进去。日华之下,万众之前。薛氏孤女以一纸血书,请求天子彻查其父真正死因。东宫封礼,万众之前,避无可避,皇庭只能受理。

上宁看着沸腾的百姓,即便看不清她也知道那人此时定然是笑意浅淡,看似温润的眉眼中不见一分笑意。

自承徽执政,虽有选官制选拔新官,但如今朝政半数还是世家之人,因此若要彻查民府之事,还需民意,无可推翻的民意,而今日封礼为的不是那象征权势的监国之位,而是这阵阵鼓声,所以东宫才会将场地放在天门台,而非大渊的封禅之地。

这一局,他要落定最后一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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