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六刻,天光自皴裂的云层倾落,连天匝地似的覆着定远城池。县城里,令人聋聩的斥啸伴着北街缕缕青烟升腾,迎上漫天灿光飘向远方。
数十里地之外的官道,忽有马蹄声矻蹬蹬作响,播土扬尘之间,擂鼓也似,两路繁茂春草便随掠过的疾风纷纷匍伏。不多时,一队铁骑在朝旭下轰然迫近定远县,是元廷的阿速先遣军到了。
郭子兴藉着筹谋,几刻内整顿事了。待到阿速先遣军入城,已然有着二百甲士潜在南街严阵以待之。
那边阿速先遣军的牌子头过了城门,带头束紧缰绳,烈马长嘶里他眉头渐渐皱起。
阿速军何时到得定远县一事,赫斯上万户早叫人给管辖定远县的安丰路总管去了信,眼下竟不见此地汉人县官相迎,区区下县,当真好胆气。
他目光不悦地挥了挥缰绳,想着先寻一酒肆犒劳兄弟们,过后须得好生拾掇这里的县尹。
然而这时,他忽得察觉面前街道异常死寂,只偶尔有几片碎布飘过,两廊的不少家户门肆分明得敞着,依稀迤逦出其间的身影,却半晌未见挪步。
直至光影下的轮廓渐渐显露,他顿感不妙,赶忙勒起缰绳掉转马头,对部众连声喝道:“撤!速撤!”
侧过的视线正撞上一具具布面甲自周遭的家户门肆陡然冲出,腾着寒光的漆黑铁胄下,俱是凶相毕露。这牌子头登时惊悸不已,定远县,缘是反了!
不远处檐柱下,郭子兴暗松一口气,不疾不徐地扯下并不合身的县尹官袍,露出内里布面甲,随后淡笑着望向那边。
当自身一众手下持着长矛拢上前时,他瞧见那阿速先遣军的牌子头吓破胆似的,面色惨白,竟当头栽下马背。
……
宝公河以南,驴牌寨后山浓雾翻涌,流散到荒废的田埂。这时晨风轻缓,疏淡的雾气徐徐扑向泥坯屋这端秩序井然的人群。
姜丽一袭黑衣黑裙驻足竹篱前,依旧笼了面纱,一对亮晶晶的眸子瞧着那边言笑晏晏的少女。
那少女的脸庞有着婴儿独有的轮廓,不敷胭脂,容貌素净淡雅,半数乌亮长发盘作两个鬏髻,余下散在肩后,如瀑似的自然垂下,发尾随风轻舞,浑然不复大元女子鲜明的妆发。
她正与排至身前的女子嗓音柔柔的说着话,同时不急不缓地持着竹制毛笔,运肘在册子上落字。
这时队中不知怎地,忽有三两寨民攘臂嗔目,彼此口角。少女瞧见时轻欸一声,滞下落笔的动作,随后唇角噙了微笑,静静看着。
待前排寨民纷纷顺着她的目光回望,使得更多寨民扭头看去,一时肃静蔓延。未几,后队三两人察觉到几分凝重气氛,不由疑惑抬头,正迎上那少女清波也似的眼睛。
几人赶忙侧开视线,莫敢直视,却撞上一个个眼神古怪的寨民,登时面色羞愧地垂下头,作安分状。
少女见状倒也不出声训斥,复又持笔登册。赶到那三两人上前领粮,她这才轻声询问几句,似是在了解争吵原委,过得片晌,莞尔笑着,音调似珠圆玉润,婴儿似的娇嫩面孔却不乏几分训诫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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