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地方?”
“那是少爷提到过的,黑水妖湖,在城外以东两千里外。”守卫恭敬说道。
李天罡当即便要动身,忽然眉头一皱,道:“那孩子跟你提这个做什么?”
“少爷是随口说的,他经常给老侯爷送酥糕点心,路途遥远,少爷担心食盒保温不好……”
李天罡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整日不好好修炼,巧言令色以人,难怪二叔这么袒护他!”
甩袖纵身飞去,转眼就飞出青州城。
没多久。
李天罡来到黑水妖湖边,偌大的长湖一望无际,黑水涛涛。
他目光巡视,片刻后,在其中一处湖畔找到了一道身影。
李天罡径直飞掠过去,降落下来。
湖边的身影听到动静,下意识地转头:“昊……”
脸上的笑意刚露出,便看到李天罡冷厉的面容,登时回过神来,不禁眼神黯然。
“二叔。”
尽管心中含怒,但李天罡落地后,还是率先躬身行了一礼,随后才走近,目光看了眼湖泊,道:“您在这垂钓?”
垂钓……李牧休脸色恢复了冷淡,嘴角微微扯了扯,他只是来这里静坐罢了。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找我何事?”
李牧休淡淡道。
李天罡见状,也懒得寒暄了,直接道:“二叔,我知道您在意那孩子,但您这样做,不觉得是害他吗?”
李牧休转头看着他,道:“我又怎么害你儿子了。”
“您让您的朋友去照看昊儿,暗中保护他,这不是要让我真的跟他断绝关系吗?”李天罡声音含怒道。
李牧休微怔,顿时明白过来。
那日李昊离开时,他已经察觉到风波平在暗处,对方也传音跟他简单说了下,要护送李昊离开。
对此,他除了道声谢外,心情也极其复杂。
若无风波平撑腰,那孩子也许未必会踏出那道门槛。
但,风波平愿意撑腰,也许是看不下去昊儿在他父亲面前受的委屈。
连外人都看不下去,这又是多么的失败。
想到这些,李牧休看着李天罡眼底的怒色,不由得嗤笑一声,道:
“现在你倒害怕了,害怕失去昊儿?”
“当初你回来时,听说还给了昊儿一巴掌,当时你怎么不害怕?”
“而且我这几日问过了当时的详情,昊儿之所以给那小女娃一巴掌,还不是因为她恃宠而骄,出口辱骂了青青吗?”
“昊儿维护他的母亲,难道也有错?!”
说到这,他原本平静的情绪,也再次激动起来,眼眸中露出愤怒。
李天罡脸色微变,有些无言。
这事他后来也调查过,李明光、李无双等人都在场,证实了这点。
确实是八弟的女儿李如梦,先提及到青青,出言不逊。
对此,八弟亲手给了自己女儿一巴掌,当日跟自己妻子又大吵一架,如今这几日其院内,也是不得安宁。
他也无法再去怪罪教训什么,心中对那一巴掌也有几分悔意。
“二叔,我知道我这父亲不称职,但我的目的也只是希望能教好他,这些年没将他带在身边管教照顾,我已经很懊悔了。”
李天罡说道:“但那孩子的脾气你也看到了,跟石头一样,若是你让你的老友继续保护,他永远体会不到外面的残酷和风霜。”
李牧休冷冷地看着他,道:
“他是你儿子,不是你的仇人,为什么你一定要让他体验这世间的风霜呢?”
李天罡一怔。
“我膝下无子,若是有子的话,我恨不得抱在怀里天天宠!”
李牧休冷声道:“生孩子不是为了让他经受这世间风雪残酷的,是让他感受父母的爱,我当年做不到这点,所以我没有娶妻,没有生子,因为我没有把握当一个好父亲,但现在看来,你更不配!”
李天罡微微沉默,道:“二叔,你没当过父亲,不知道我的良苦用心,我也想对他好,弥补他这些年独自一人,但好也要有限度!”
“那些沙场男儿,被多少母亲妻子盼望,却永远埋骨战场,他能看到我活着回来,已经算是大幸了!”
“但将来我总有死的那日,他若不成长起来,如何背负李家前行?诸位列祖列宗,难道要交给他手里吗?他能背负的起来吗?!”
李牧休冷笑道:“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不行呢,昊儿没你想的那么不堪,你根本不了解他,你也从未真的关心过他!”
他抬手,接住面前的雪花,递给李天罡:
“你看。”
李天罡还想争辩,但却是一愣,道:“什么?”
“下雪了。”
李牧休说道。
“我知道。”李天罡说道。
“除那孩子走的那日,这是第二场雪了。”
李牧休看着李天罡,道:“下第一场雪时,你将他逼出李家,这第二场雪,你跑来质问我,为什么要让老友保护他,呵,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他不是父子,而是有深仇大恨的仇人!”
他直视着李天罡的眼眸,轻声道:“不知道你看到这落雪时,第一时间有没有想过,那孩子冷不冷,他在边境那边,能否吃饱穿暖?”
李天罡脸色微变,微微握拳,低沉道:
“有你的那位老友庇护,想必他这一路都很舒适吧,四立境的妖王不敢犯境,三不朽境的大妖,有李鹤在,红妆也不让人省心,也留在那里照顾他。”
“这孩子受万千宠爱,区区落雪,又算得了什么?”
李牧休凝视着他,道:“我那老友就不说了,你安排的李鹤,应该是在那孩子没有面临死境时,不会出手吧?”
“自然。”
李天罡道:“否则怎么能让他知难而退?”
李牧休深吸了口气,不再跟他多说,道:“你回去吧,没事的话别来烦我。”
李天罡立刻道:“你若是让你那位老友回来,不再宠溺他,我自不会来找你。”
李牧休冷笑道:“你真觉得,我那老友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去照看昊儿的吗?”
李天罡挑眉,道:“难不成二叔你想说,是昊儿结识了你那位老友吗?这可是四立境的强者,谁会在意他。”
李牧休气怒,但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风波平的身份不便说出,否则又不知会闹出什么动静。
“你走吧!”
李牧休冷冷地道:“你自管放心,我那老友做事有分寸,一般情况不会出手,除非是四立境妖王越境。”
“四立境妖王还没这胆子侵犯。”李天罡说道。
“万一呢?”李牧休凝视着他。
李天罡脸色微变,忽然沉默了。
“那柳月容的审讯结果快出来了吧,你有这份精力,还不如去替你儿子讨回公道,神血的事,你难不成还觉得,是昊儿信口开河污蔑吗?”李牧休冷声道。
李天罡想到此事,眼底光芒一闪,没说话,只是躬了一身,便拂袖转身飞去。
李牧休望着对方身影消失,脸上冷意消散,叹了口气。
他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妖湖上,随后,又慢慢转移到身侧的一处凹坑。
在刚刚李天罡站着的位置不远,就是他儿子垂钓的钓台。
“二爷,我又上钩了!”
“哈哈,二爷,你快看,这次好像是个大家伙!”
“二爷,煮好了,来吃咯!”
李牧休的眼眶微微泛红,他心底明白,以那孩子的性子,今后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
……
大禹州,皇都圣城。
巍峨的宫廷中。
文武百官站在龙皮长毯的两侧,先前汇报完各州的事务,此刻正激烈地争论着。
“陛下,已经第六日了,您该决断了!”
“那刑武王从燕北刚征战归去,封功三等公爵,其子恃宠而骄,仗着千古天资,与刑武王大战,父子相杀,简直是有违纲常伦理!”
“若不严惩的话,简直是败坏礼风,若让天下人效仿,哪还有君臣子孝!”
“陛下,臣以为,此事内有原因,我们还需调查清楚再说,不可妄下断论。”
“听说那孩子天资绝世,十四岁迈入天人境,比当年的李家九郎还要可怕,难免会有些骄纵轻狂,但已经被刑武王教训过了,发配到天门关去,此惩罚已经足够重了!”
“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我就不信,他不派人暗中看守,哼,若是天门关失守,我倒要看看他儿子能不能承担得起!”
“将如此险要的地方交给一个孩子,这不是胡闹吗,若是失守该如何,天门关后面可是大凉州亿万百姓啊!”
“失礼者,该当杀!”
众人激烈争论,观点无非是两种,一个是认为该严惩处罚,一个则是觉得情有可原,还需调查,或交给李家自己处理,认为不是国事,而是家里私事。
但不管哪种观点,都有被辩驳的空隙,因此争论数日都没有结果。
龙座上,身材魁梧的禹皇目光平视,眼中似蕴含日月星辰,让人不敢直视。
听到这些人乱糟糟的争论,他的嘴角却是微微翘起,想到那柳树湖泊前的光景…
“那臭小子,气性真大啊……”禹皇心中暗道。
他目光扫去,看到另一侧静悄悄的一群文臣,不禁饶有兴趣,道:
“翰林殿的诸位爱卿,你们有何看法?”
听到陛下开口,其他人的争论也都停歇下来,看向这群大儒们,脸上也带着几分好奇和纳闷。
往日这种违背礼道的事情,这帮文弱书生总是第一个跳出来,那锋利的嘴皮子,连他们都要避让三分。
他们终归都是一些武者,论打嘴仗,远不及这帮拿笔杆子的家伙。
结果这次的事情,这些家伙却是一点声音都没,像看客一般,似乎压根没听见。
忌惮神将府?忌惮李家?
那才叫见鬼。
这帮家伙连皇子都敢喷,区区李家算什么,五大神将府哪个没有被他们斥责过?
若非千古功劳傍身,实在喷不动,早就给喷没了。
破坏繁文缛节,等于杀了天下百姓,这是这些书生最常用的话术,非要给这两码事画上等号,让他们这些不喜拘于小节的人,都是深感头疼。
而且,皇帝对翰林殿是十分重视的,文臣在朝内的地位也不低于武将,甚至因为文弱,反倒更受陛下照顾。
斩妖除魔是靠武将没错,但治国安邦,就是文官的事了。
这世界可并非只有妖魔,能让大国覆灭的,还有人心。
而治人心,文臣在行!
“回禀陛下,我等以为,那李昊年少轻狂不假,但也绝非浪荡骄纵之人,其胸有万里腾云之抱负,也有爱国忧民之心,此番冲突必定有原由,还望陛下能调查清楚,给这少年一个公道!”
半晌后,翰林殿的太傅作为代表,上前一步恭敬说道。
听到这话,朝内众人都是愣住了。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翰林殿吗?
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死脑筋太傅吗?
这是被下蛊了吧!
“太傅大人,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没等陛下开口,先前提议要严惩李昊的一位凉州武将都统站了出来,大声道:
“父子相残,不管什么原由,都不该拔剑对着其父亲吧?这可是他亲爹啊!”
“是啊,若连此事都能纵容,将来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另有一人连忙应和道。
禹皇嘴角露出淡淡笑意,但很快就收敛,没人注意到,毕竟没人敢一直直视陛下,他表情平淡,道:
“爱卿,此番褒奖,何以见得啊?”
“回禀陛下,我等自然是有证据。”
太傅斜睥了那凉州都统一眼,眼底带着不屑,尽管自身是文臣,但有禹皇撑腰,这些武将连半根指头都不敢碰他。
而且,他知道为什么对方会这么激烈提议,还不是因为刑武王派李昊去天门关,担心天门关因此失守,到时妖魔侵犯,他就得首当其冲去斩妖了。
“哦?什么证据?”禹皇饶有兴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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