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险峰上花开又落,一晃即是两年。

这日,“安生关”大门开启,一队守关人拖着疲惫之躯走入关内,而大门随后立即关闭。带头人依然是老杨,他每一次回来,身上都得留下新伤,这一次,他是被抬回来的。

狗子进关后就大喊孙梓凯在哪,不多时,孙梓凯便拿着医箱来到了屋中,老杨躺在木板上,地上散落着血布,他断了一条胳膊,脸上都没有血色了。

切肢,止血,烧皮...老杨不愧是条汉子,始终没有喊过一声疼,而七岁的孙梓凯,神经紧绷地做完了一切,这两年他完美担任了“安生关”第一医师的角色,大大小小的伤病,他都经手治过了,而守关人对他的医术,也是达到了最大程度的依仗和信任。

女人问发生了什么事,狗子说道:“三伙蛮人把我们阴了,我们一直以为桦树林那里只有两帮人,老杨带着我们本想将他们包个圆,没想到那两伙人是在勾引,我们被从后面包抄,南哥,西壤,东子都没逃出来,老杨给我们殿后,被砍了条胳膊。”

男人们把头沉得很低,他们像霜打的茄子,此次征伐对他们打击很大,不过,这也是常事了,守关人的结局,其实都是一样的。

刚刚晕厥的老杨,苏醒了过来,孙梓凯立即安抚道:“没事,命保住了。”

老杨向着孙梓凯点了点头,随后对众人说道:“这次的事,怪我,我大意了,让他们耍了,老张(刀疤男),这段时间别出去了,城墙上再多派两个人,晚上派三个,盯防着,别让他们给偷了。”

老张点了下头,接着说道:“南子他们三个,尸体留在了外面....”

老杨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接着摇了摇头,老张知晓他的意思,说道:“他们的婆姨都理解,刚刚我让她们收拾了下东西,过会儿让狗子送她们回城里找孩子去。”

正这时,丫头跑了进来,抓着老杨的腿,急哭着喊道:“干爹,你胳膊哩?”

丫头已经四岁,被无儿无女的老杨收为干女儿,取命杨有食。女人们把有食抱了出去,男人们也陆续走出门去。

孙梓凯一直站在木板边,目光不像当年那么平静,此刻的眼神,像看着亲人,老杨看到他,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可右臂已经断了。老杨说道:“没事,一条胳膊而已,耽误不了什么。”

孙梓凯说道:“你是右手用刀的,也使不了弓了。”

老杨转正头,看着房梁,说道:“那我也可以用拳头,没事。”

“老杨,谁砍得你的胳膊。”孙梓凯问道。

老杨摇了摇头,老张却回答道:“蛮人啊,我们哪知道他们是什么名字,仇恨都是记在总账上,他们也恨我们,恨不得把我们杀光。”

孙梓凯说道:“老杨,下一次出关,我也出去。”

“不行”老杨坚定回绝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了,还不到时候。”

“什么时候才合适?”孙梓凯脱了衣服,刚健的身躯上,肌肉如拳头般一鼓鼓着,这哪里该是七岁孩子的身体,而他的肩膀上,还留有深深的勒痕,这是他这两年来没日没夜挎弓连箭的证明。“我早就告诉过你,我能杀人了,你们教我的本事,我全学会了,现在只差实践。”

“你还是个孩子,力量太小,外面不是儿戏。”

“我知道,你等等...”他跑了出去,不多时,又回来,手上却多了一把武器。

那是一把刀,他自己打磨的刀,因为他太小,使不了大砍刀,所以他将刀身磨得很细,修长的刀,闪着寒光,刀刃如镜,使人见之生冷。

孙梓凯说道:“还没有制作刀鞘,不过能用就行。弓我也使不了太重的,那我就靠近了射。”

“不行!”老杨还是拒绝,“孩子,你有能出人头地的时候,现在不能急。”

孙梓凯平静道:“我出去,不是为了出人头地,我也不好杀人,但这些事,总得有人去做,我确定我现在就可以守关,而且,我不会成为你们的累赘,我多杀一人,咱们少死一人。”

老杨闭上了眼睛,老张劝说道:“小凯,等再过两年吧,你太小了,骑马都难。”

“不用分给我马匹,有个人带着我就好。”

老张说道:“关里需要你当医师,还是再等两年吧。”

孙梓凯沉默了片刻后,说道:“老杨,老张,你们拦不住我的,不带我出去,我自己从城墙上跳下去,我不会把生命交给别人,更不会让别人为我而死,我意已决,下一次,我必须出去。”说罢,他走出门外,又投身入了训练场,捡起了硬弓,张弓射靶,箭箭必中。

屋里,老张叹了口气,说道:“老杨,我早就告诉过你,你应该让孩子在城里过安生日子,他太小了,立起来还没有马肚子高。”

老杨昏昏欲睡,疲惫至极,说道:“你们带着他出去溜一圈吧。”说罢,便睡了过去。

半个月过后,孙梓凯兴奋地收拾着行囊,他们要出关了,一日前,蛮人把一把刀趁夜插在了城门上,这种赤裸裸的挑衅,守关人是绝不容忍的,不采取行动,蛮人便会越发得嚣张。

背上了弓和箭袋,将修长的刀横别在腰后,走出门,见着男人们都在磨刀霍霍,孙梓凯更觉得痛快。

狗子笑道:“小凯,多长时间没见你这么乐过了,出关就这么开心?”

“开心”孙梓凯回道,“狗哥,被困在笼子里的感觉太痛苦了,人,要向往自由,要拥有自由,才能算活着啊!”

“哈哈哈,小子,你等着去外面别尿了!”

“尿了就不是带把的!”

男人们或许被孩子的情绪感染了,也纷纷有了干劲,六子说道:“小子,你这么点儿大的人,胳膊壮得和大爷们似的,你就是没机会去那些宗门流派,你可是好底子啊。”

“我爹娘就曾是....可惜是小人物,进不去里面,他们修得是气,天地灵气,说世间万物都是由灵气形成的,我却觉得荒谬,人怎么能是气变成的呢?”

六子笑道:“那你觉得,人应该是由什么形成的?”

孙梓凯思量了一会儿,说道:“有命的,生灵....我觉得嗯...如果我要创造一个完美的人,那首先要有给他无限的生命力,然后要有使不完的力气,再来一副坚不可摧的身躯,和独一无二的思想,最后,加上不可估量的情感,嗯,就是这五点。”

大伙听着孩子的话,只觉得有趣,他到底是个孩子,虽然杀过的人不比这里任何一个男人杀过的少,但对这个世界的见解,还是太稚嫩了。

老张走了过来,说道:“上马,开关。”这一次,他带队。

男人大呼道:“开关喽!”然后纷纷将手里的刀具撞在一起,发出响声,壮了声势,也为自己铺了前后之路。

老张对孙梓凯说道:“小子,你跟着我,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外面死得可快,莫要给我们添麻烦。”

孙梓凯答应了,接着翻身跳上了马背上的袋子,头一缩,便蹲了进去,看起来就像个装满了货袋。

老张问:“你这是做什么。”

“我不坐你后面,免得耽误你行动,我在这里,对付起蛮人还能出其不意。”

“好吧。”十四个守关人和一个坐在马袋里的小守关人,跨马长啸奔出关外。

孙梓凯在袋子上扣了一个眼,时刻观察着外面的情况,马儿跑得很急,守关人在外的时间很短,每一息都在奔命。

老张只想带着人在关外十里内,快速的转一圈,确保没有蛮人躲藏,也好按着老杨的心思,不要让孩子出事。在关外,没有民主可言,一切行动皆以带队者的号令为主,守关人们早就做好了约定,哪怕前面是悬崖,带队者说要跳,也必须立即跳,带队者的想法不需要跟下面人解释,这也是多少年来,代代守关人们传下来的生存之道。

躲在马袋子里的孙梓凯,听到外面六子哥说道:“老张,瞧那边有烟,是桦树林方向。”

马群停了下来,老张眺望着那边烟气,心里盘算一番后,说道:“分成三队,我领着人在前,狗子、六子,老样子!”

狗子和六子各领着三个人朝着两侧奔去,而老张带着剩下的五个人,朝着桦树林的方向奔去,所有人都抽出了刀,孙梓凯也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之上,他嫌袋子上的洞太小,便探出了头,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忽的,他往上一翻,一把抓住了老张的肩膀,老张吓了一跳,立即停下马来,众人纷纷停住,老张回头厉声道:“别耽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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