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不停穿梭在大街小巷,一个又一个贵族家长不分先后来到灯火辉煌的罗斯巷。不明所以的平民被清脆的马蹄声和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音吵醒,小心推开窗,对着外面不时飞驰而过的豪华马车小声指指点点。
装饰着家徽的豪华马车车轮碾在年久失修的石板路上,自四面八方赶来。亚玛特兰的街道此时就像棋坪上的十九路纵横,而一辆辆马车就是一颗颗同色棋子,在棋盘上连接成型。
这一夜终不平静。
……
星斗西北有国,其名为斯哈刚。——《世国录》
斯哈刚王国,也称海封长城守护者、世界政府千年死对头、西王盟之抗鼎者、伟大的奥利?斯哈刚王国。
威名响彻世界的斯哈刚王国坐落在星斗大陆的极西之地,尊贵的奥利家族已经统治了这片土地长达数百年之久,并且还将永远统治下去。
斯哈刚王国整体地形以丘陵平原为主,国境南北狭长。西隔长生海与海封长城相望,东临灵族十三领之一的环国王领,北临西泽、泽耳丹、东法克三国,南靠章德伊王国。
斯哈刚王国东南部的坚城与政府的西北军大营仅仅只隔了五十里地,即章德伊王国一部分狭长南境——一条低矮丘陵地带。这里也是世界政府与西王盟自一百多年前原西王盟盟国芩兰、艾吉退出西王盟后的主战场。
在最近的一百年里,确切说是罗曼在登上政府尊者大位之前的七十五年里,政府与西王盟在正面战场上都只是些小摩擦,往往双方一年的伤亡合起来也不到一百人。但在二十三年前坐稳了尊者之位的罗曼颁布《对西王盟法案》后,双方的伤亡就开始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直线上升,直到几年后世界政府在战场上取得了重大胜利,罗曼才和西王盟停了战。奥利?贝凉的赫赫威名,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打出来的。
斯哈刚王国有王都和陪都。
原本坐落在东部内陆的原始王都古斯芬尼在王室西迁后就降级为了“陪都”,西海岸的斯芬尼是斯哈刚的新王都。
虽然古斯芬尼名义上是陪都,但两百年来依旧履行着王国的实际王都职能。
一个原因是新王都斯芬尼在建成不久后就遭到了政府史上最大规模的天船袭击,整座城市几乎都被夷为平地。
另一个原因嘛,民间杂谈罢了。
同一时间,古斯芬尼城,王宫。
一名带刀侍卫持一令牌匆匆走过雨水未干的道路,扫水的宫女见到令牌皆是恭敬弯腰退至一旁。
这名侍卫不仅内功深厚,而且也没有遵守“王宫步趋”的规定,脚程很快。片刻后,他径直推开国王的书房大门,看着案后端坐的身穿黑丝织锦服的年轻男子,呈上一封信。
年轻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接信拆封。
信未看完,他脸色已然大变。
侍卫淡淡道:“大王,保重身体。”
年轻男子猛然抬头,直视侍卫,眼里愤怒满溢。
带刀侍卫面无表情,身体纹丝不动。
年轻男子脸色难看,紧抓扶手的手背上青筋爆起。
月亮东移,渐遮太阳。有宫女欲入房点灯,瞧见了这对峙一幕,吓得连忙退下,急忙往后宫去。
许久许久,直到有宫女小声进出点亮蜡烛,侍卫耳边才响起淡淡的一声“多谢关心。”
侍卫冷笑一声,按刀退出书房。
他知道上面坐着的是国王,但态度依然不敬。
因为他不是国王的带刀侍卫,而国王不过是只羽翼未丰便折了一只翅膀的稚鸟。
这只不听话的稚鸟,叫奥利·亚唯。
奥利·亚唯是新登基的斯哈刚国王,一个二十一岁的年轻人。他和那些与他一般高贵的年轻人一样,阳光、善良、热情、勇敢。
所以亚唯坚信着,他能凭借自己的力量,让斯哈刚王国变得更加美好更加强大。他坚信自己可以带领军队击败来犯之敌,为自己的国家赢得真正的和平。
但事实上,并不是所有人坚信的事情都能成为现实。
至少他不能。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亚唯愤怒地把屋里的一切东西都用力砸在地上。上等的瓷器摔得粉碎,冒着热气的茶水四溅,珍贵的砚台不复原样。
害怕的烛火在灯盏上恐惧地颤抖,悲哀而无力地试图逃离,逃离自己终将被焚烧殆尽的命运。
他撕扯着锦绣华丽的帷帐,他尽自己的所能破坏着一切他能破坏的。
宫女们跪在门外磕着头,耳边是大王的咆哮,身子瑟瑟发抖。
“是我害了你!王叔!我对不起你啊!啊啊啊!咳咳、咳咳!”似乎是没有可以再破坏的东西了,泪流满面的亚唯哭到哽咽干呕。他茫然举目四望,看着狼狈不堪的书房,忽而跳着脚大骂,“天杀的!天杀的!”
“大王不可啊!”
“大王慎言啊!”
“大王冷静啊!”
“大王!”
三位被王后急急召进宫的大臣和王后一齐来到书房,看见这幕场景齐声劝道。
“慎言?冷静?不可?!”亚唯转过身,表情悲伤,他看着跪在面前的大臣王妃,发出幼狮的斯吼:“我王叔死了!我王叔死了啊!他们连我王叔都敢害,那日后找个理由!是不是也能把我给杀了!?”亚唯哭红的眼里充满愤怒,一步跨到墙边抽出悬挂的宝剑。
“大王!”三位大臣心急如焚。
“大王不可啊!”王妃跪过碎裂一地瓷片,情急的她甚至来不及感受疼痛。
她直接跪到亚唯的身边,抓着亚唯的衣裳泪流满面,声音悲伤:“大王,王叔之死,不是您的责任啊,请您不要自责。这件事不怪您,不怪您啊!”
“大王,王妃所言极是啊!”财政大臣路斯?宝博悲戚道,“鬼将大人的死,实不属大王之责,盖因政府罗曼太过猖狂。还请大王保重身体!寻机为将军报仇!”
“大王身为一国之君,自继位以来自是英明,广开言路,勤政爱民,每每处理公务直到夜半才憩!百姓爱戴您,臣子更是以您为榜样啊!这事您并无过错!是我等臣子无能!让大王蒙羞!还请大王保重身体,为鬼将大人准备后事,紧急备战,守住大王的王国!斯哈刚人的王国!”总理大臣拜松·路南思一脸严肃,跪地俯首。
“大王!鬼将大人此事我国人定铭记在心!但是现在,我们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和神话对抗啊!为了斯哈刚,还请大王慎重!请大王下令,臣立即整军备战!待时机成熟,先让政府血债血偿!再和神话决一死战!”军事大臣多斯?凯亚沉声行礼。
片刻的沉默。
“叮叮叮。”剑落地砸在碎裂瓷片上的声音。
“罢了,罢了。”亚唯的声音沙哑,松开手中的剑,无力靠墙,抬头闭眼,声音很轻,“我都知道的,都知道的。你们起吧。”
“王叔用生命为我上的这一课,我是懂的。”亚唯睁眼,神色疲惫。
亚唯看着窗外又在缓缓飘落的雨,嘴抿得紧紧的。
三位大臣互相看了看,然后齐声道:“谢王隆恩。”这三位年纪都是不小的国之重臣互相搀扶着起来。
“嗯。”王妃痛哼一声,试图站起的她这才感受到腿上钻心的疼,忍不住痛哼出声,跌坐一旁。裙上的血迹触目惊心。
“薇薇?你腿?”看见血迹的亚唯急忙蹲下身,焦急地想要掀开薇薇的裙子察看伤势,却又碍于三位大臣在场,手不由得停了下来。
“大王,时间紧迫,请容老臣三人退下议定对策,再呈予大王。”知道了这位年轻国王短时间内不会去“送死”的路斯?宝博立即行礼。
“准!来人送三位大臣回府!来人!去叫医师!快!”亚唯焦急大喊。
“是。”
“且慢。”
一名宫女行礼后刚想起身退去,却又被拜松?路南思叫住。
路南思看向亚唯,行礼沉声:“大王,这……”他摇了摇头。
这些宫女可是听见了大王悲愤之下所说的话。
亚唯皱眉,大手一挥,“我会处理!”
“是。”凯亚行礼告退。
待凯亚和宝博离去了,路南思最后说道:“大王,‘忍人所不忍,成人所不成。’大王,要忍耐啊!”
“我明白。”亚唯眼神微暗,点点头,目送路南思远去。
“嗯。”额冒冷汗的薇薇抓着亚唯的衣领,痛哼一声。
“疼吗?”亚唯立刻低头,轻轻掀起薇薇的裙子下摆,看到破口流血的膝盖,心疼极了。
“疼。”薇薇忍着痛,轻轻靠在亚唯怀里,白嫩的手指点着亚唯的胸口,数着他的心跳,轻声道,“亚唯,下次不能这样了。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再冲动了吗?”
“王叔的死……我一时乱了分寸。”亚唯轻轻放下薇薇的裙子,抱紧她柔软的娇躯,“王叔对我,亦叔亦父。当初父王去世之际,我才十一岁。虽然我是储君,但谁会愿意让没有力量的我顺利成为国王?若不是内有王叔自封摄政王保护我,外有你死命地求你父王支持我,我估计,早就死了吧。”
“但是贝凉叔叔也不愿意看见,他用尽全力才保护下来的侄子为了他去送死啊。所以亚唯,”薇薇直视亚唯的双眼,柔声道,“答应我,不要冲动了好吗?为了你自己,为了贝凉叔叔,也为了……这个国家?”
“好。”亚唯温柔注视着薇薇充满希翼的双眼,答应下来。然后他俯下身,抱紧了薇薇。
站在门外喘粗气的医师擦着额上的汗,有些尴尬。
第二天,细雨飘洒,鬼将府角门。
绝大部分的斯哈刚人还不知道他们所尊敬的鬼将奥利·贝凉已经战死在了世界广场,日子一如往常平静。
鬼将府的角门开在旁边的小巷里,门檐下,一位撑伞的素衣女子坐在门槛上,遥遥望着巷口。
古斯芬尼的人都知道,贝凉很爱夫人。所以哪怕是坐在门槛上这种小孩子举动会有辱王室仪容,但只要夫人想坐,那贝凉就会永远陪夫人坐在门槛上。
贝凉在外征战的日子里,夫人经常坐在门槛上,迎接贝凉回家,今天也是如此。
在斯哈刚国,贝凉和夫人的爱情故事版本众多,无一不感人,所以坊间对夫人有诸多猜测。
有人说,夫人要么生的极美,要么娘家势大,要么武功盖世。不然的话,如此优秀的贝凉为什么会爱上她呢?
其实亚唯觉得,婶婶生得并不美,只能说是耐看。
微服的亚唯拉低斗笠,远远看着婶婶,眼神复杂,嘴里发苦。
贝凉没回来的日子里,她经常坐在这里。
夫人柔顺的金发梳得很整齐,白皙的脸颊微圆,脸色柔和。长长的睫毛下,是能让被注视者的内心迅速平静下来的温柔目光,
但现在,夫人的目光有些分散,仿佛穿过很远很远的雨,看见了对峙的鬼将和尊者。
亚唯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也想过把那封信直接交给夫人,只是一想到自己看了那封信之后的情况,又不敢给了。
思来想去,磨蹭了很久,身上的雨水将内衬都打湿,他才猛一拍墙面,横下心来,缓缓走进巷子。
也不知道是巷中格外大的冷风还是衣裳尽湿的原因,亚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步一步,忍着冷,他走到了夫人身旁。
“亚唯,你来了?”夫人抬头看向亚唯,微笑问道。
贝凉的夫人当然不用称呼亚唯为大王。
“见过婶婶,侄儿是来看望婶婶的。”亚唯摘下斗笠,行晚辈礼,动作有些僵硬。
“坐,你很久没来了。”夫人拍了拍门槛,微笑点头,声音温柔,“宫中的事都忙完了?”
“都、都做完了,没有偷懒。”亚唯不敢直视夫人,轻轻坐在门槛上,低着头,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
夫人挥手,亚唯湿漉漉的衣服迅速干燥。
“是贝凉的消息吗?”夫人轻柔整理亚唯的湿发,声音温柔,语速很快,“没和罗曼打起来话,就真是太好了。他回来了吗?还是已经要到了?家里还有晚饭。要一起来吗?把薇薇也叫上吧,我们一家人很久没在一起吃饭了。家里的碗筷是够的,你们爱吃的菜也都有,要来吗?”
“……”
亚唯抬头,张了张嘴。
夫人温柔注视他。
“我、我……”亚唯终于下定了决心,咬着牙,泪水与语句喷涌而出,“叔叔、叔叔他……我,我……对不起,对不起婶婶,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不听叔叔的话,我不该轻率下决定,我不该胡乱地杀神话的人。我不该,我不该……对不起……我……,对不起……叔叔他、对不起!”
“没关系的。”夫人还在整理亚唯的湿发。
泪流满面的亚唯望着夫人。
“我知道的。”夫人收回手,把伞递给亚唯,起身,一手扶着墙,一手放在双眼上方,眺望远方,声音很轻,“你叔叔说,这次一定会和罗曼有个结果。他还说,你不要说对不起,你不要觉得自责。他最后说,这是你的王国,一直都是。”
夫人轻轻仰着头,伸出右手,张开五指,她透过指间的缝隙看着自天上垂下的细线后隐隐约约的星星,轻声问:“亚唯,告诉我,罗曼怎么样?”
亚唯望着夫人,擦去脸上的眼泪和雨水,低声回答:“罗曼还活着。”
夫人看着星星,轻轻笑了。
她转身,伸手按住亚唯的头,闭目低头,声音轻柔:“孩子啊,不要哭泣,神明啊,将您的爱,赐予他吧。”
夫人脸色瞬间苍白,一道金光自天而降,通过她按在亚唯头上的手注射入亚唯身体。
她收回手,转身仰望满天星光。
“我会一直等你,”夫人仰望群星,微笑着说,“丈夫一定要回家和妻子一起吃饭的,贝凉。”
孩子啊,不要哭泣,神明啊,将您的爱,赐予他吧……亚唯呆呆地直视前方,他脑海里反复回荡着夫人的话,如聆神明之音,仿佛每一个字都包含无上的大道真意。无意识间,他眼中金光璀璨,印灵自动释放,印记在额上浮现。
忽然他的眼神变得清明,其中璀璨金光内敛于无形。
亚唯只感觉脑袋里“轰”地一声巨响,在他眼里整个世界都变得慢了起来。他缓缓伸出一根手指接住雨滴,霎那间整个小巷的雨滴都融入到雨滴中。
亚唯怔怔地看着指尖的小水滴,没有语言。
忽然他抬起头,目光越过雨滴越过夫人越过国境越过大陆越过大海越过空间。
永无止境。
亚唯站起来,对夫人行礼,转身撑伞离开。
夫人依旧仰望天空,苍白脸上挂着温柔的微笑,泪水和雨水一齐划过脸颊。她听见,渐渐远去的国王的脚步声前所未有坚定。
从今以后,无论是巷子的冷风还是街道的大雨,亚唯都不会在意。
因为男孩,已经长大成为了国王。
(现在可以公开的情报:
名青木:乔木类树木,树干端直,树皮多纵裂,喜温喜水,需要灵族粪便提供养分。其树叶常年不枯不落,多种植在灵族各领之中,申夏国是最大的名青木产地。名青木以色泽青色纯粹、自然光滑、耐虫蛀、有清香闻名于世。缺点一是生长期长:一株名青树树苗需五十年才能长成;二是需要灵族粪便这个条件太过苛刻,无法铺开种植。
谭竹:喜酸性土壤,极度依赖水源灌溉。存活率低,需专业农夫长期照料,永兆东南陆的安西国是优质谭竹的唯一产地。谭竹以可塑性强、外观挺直、色泽丰富而闻名。现因长期种植,导致安西国适宜的酸性土壤逐渐减少,产量日减,价格愈加高昂。
诺素茶:十大名茶之一,星斗东北陆是主要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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