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天,亚玛特兰,雪夜。
一辆华贵马车无声驶出亚玛特兰,官道上行了几个刻时后,停在了亚玛特兰西郊的向德镇入口的雪地里。
向德镇并不是一个镇子,而是世界政府关押犯人的大型监狱,向德二字意在规劝犯人改过自新,心向德行。
知道了今天议会内容的镇长——也就是监狱长早早就候在向德镇的大门外。
罗曼走下马车,踩着积雪吱呀吱呀走到向德镇大门外。
大门两侧的士兵举着火把上前,先是行礼,再是请罗曼出示凭证。
罗曼拿出自己的凭证给士兵看。
“下官见过尊者大人。”例行检查完成后,镇长向罗曼行礼,两侧的士兵也再次行礼,后退拉开大门。
罗曼面无表情地点头,在镇长等人的陪同下步入这座让政府的敌人闻之色变的向德镇。
在以阵法加持下的石料为主要建材的向德镇里,按照规矩通过层层检查,罗曼终于在昏暗的狱中见到了他要见的人。
胡索。
胡索,兆历一千九百六十一年生人,夏族,罡夏国人。求学于一百零八院体系中的威岭内院,四年前以优异成绩毕业,被分配到位于泊湖镇的世界政府天文地理勘测部总部任职。星历元年正月四日因开必城之事当场免职,并于次日被捕。
昏暗的狱房由于一下子涌入了一群人,显得有些逼仄。
于是罗曼挥退了众人,又多加了一根蜡烛。
狭小昏暗的牢房稍微变得宽阔明亮。
胡子拉碴的胡索有些不适应烛光,下意识遮住眼,然后慢慢抬起头来。在看见罗曼的瞬间他脸色因激动而迅速红润起来。
罗曼看着胡索,点点头。
囚衣虽然老旧但是干净,脸色虽然苍白但是无伤,看来狱卒没有亏待他。
“罪民参见尊者大人!”胡索有些激动地向罗曼下跪行礼。
“嗯,坐吧。”罗曼轻轻点头,然后盘腿径直坐在冰冷的地砖上。
“是。”胡索跪坐,看着罗曼的眼里有光。
罗曼开门见山:“今天在大议会上,我提议你死刑。”
“嗯。”胡索认真点头。
“这个案子我知道谁是幕后主使,本不用判你刑的,但我有事要做。”罗曼继续道,“不能打乱布局,只能让你死了。”
“嗯。”胡索认真点头。
“有什么想做的?”罗曼认真问。
“尊者大人屈尊到此,罪民心愿已了。”胡索伏下身子。
“好。”罗曼起身。
“今年下雪了,过几天等雪小了,出来看看。”罗曼嘱咐他,然后转身就走。
“尊者大人!”胡索忽然喊。
罗曼停步,回头看。
胡索跪直。
“大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胡索磕头。
罗曼一言不发,点点头,继续向外。
后面的磕头声在狱中回响。
罗曼一步不停。就像那天在天象厅,他一步不停。
今天大议会罗曼提议胡索死刑之事,几乎让所有参会的人都混乱了。在这件事上,黑红西三党都不能理解罗曼的想法。
胡索作为疯狂支持罗曼的东党新生代骨干,被罗曼提议死刑判决。
本来胡索这次的失误,最狠也就是以“疑通外敌”的名义关起来,后面再想办法换出来就行了,结果罗曼直接判了死刑。
从某个方面来说,这是罗曼对反对势力的极大让步。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罗曼先后提出多个议案,因为摸不清罗曼的底细,没人敢当出头鸟,这些议案最后大都以多数票获得通过。
十月三日上午,罗曼提出第一个议案:“根据特执部的多次情报统计,我们可以确定,在天夏国署州桂鱼郡作乱之人,近日已流窜到麦鸣岛。鉴于犯人的修为强大,故特执部将接替麦鸣岛所有防务。同时派遣人员入驻天夏国署州桂鱼郡,领天夏国七品官职,协助调查。”
大议会六十八国使臣十二名红衣议员二十名尊者府官员共一百票。
同意三十八票,反对六票,弃权五十六票。
十月三日下午,罗曼提出第二个议案:“有鉴于开必之事,犯人流窜各国,一国不能制的现状,提议对特执部进行改革,将下辖六大分部合为三部,一名校检部,掌事务;一名闻察部,掌情报;一名太平部,掌案查。”
同意四十九票,反对二十七票,弃权二十四票。
十月五日上午,罗曼提出第三个议案:“经世界广场一战,我们发现政府士兵素质亟待提高,再查兵员数量也极其不足。西王盟在侧虎视眈眈,为保护政府及府国,提议扩军,明年战于西王盟。”
上午表决未过。
你做出了让步,我们也相应做出让步,不至于撕破脸皮,保持我们现状的平衡。但扩兵这个方案直接触碰到了红衣议会的神经。
于是五日中午,罗曼找到红衣议会议会长,两人单独吃了一顿午饭。
五日下午,罗曼再次提出第三议案,同事提出第四个议案:“在世界各地增加天船供给数量,以运送物资,处理雪灾。”
两个议案先后表决,获通过。
值得一提的是,在第四个议案上,六十八国使臣全都表决同意。
六日晚。
大量在政府任职的一百零八院出身的官员因为胡索被重判而深感郁闷,又被今天罗曼和红衣议会长的单独用饭直接破了防,于是在尊者府前集会为胡索申冤,最后在有心人的鼓动下,险些冲击向德镇。
七日上午,罗曼提出第五个议案:“提议裁撤海军五十余位官员,改革海军。”
海军是红衣议会为数不多可以控制的军队,面对罗曼提议,红衣议员不得不慎重起来,立刻以昨夜官员之事大批政府。
七日下午,罗曼做出表态:“根据昨夜部分官员行径,免去主持集会者官职,降低参与集会者二十余人的官职。”
这一举动令所有人震惊,要知道这次参与集会的官员都是罗曼的心腹,如今集体贬斥,红衣议会实在看不懂罗曼想做什么。权衡利弊后,红衣议会降低了政府官员贬斥的程度,至少保证没有人被免职,以此向罗曼示好。对海军议案提出可以改革,但红衣议会必须进行全程监督,同时提出“组建红衣禁卫官、海军将军部进行协助海军改革”。
在众人又一次震惊中,罗曼同意了。
接下来三天,再无人敢提出议案,因为没人可以理解罗曼这近乎于放权的行为。
十月十日上午,大议会在众人各种猜忌中缓缓闭幕。
十日夜,在千年古城亚玛特兰举行晚宴,红衣议员、政府要员、各国使臣、麦鸣岛贵族皆落座。
罗曼盛装出席。
是夜,雪小,向德镇外,胡索出狱赏雪。
……
同夜,天夏国某地,一间民居里。
一名身着圣会暗部夜行衣的年轻男子小心将已无生命迹象的富态男人放上床,将因为刚才打斗而掉落在地的器物放回桌上,然后擦拭桌上和墙上的痕迹。
除去作案痕迹后,他悄悄推开木窗,先是紧靠在窗边屏息凝神,确认无人后翻出房间,悄悄关上窗,无声又迅速地离开。
一路上他在小巷中无声奔跑,在心底数着拍子小心躲避着巡城的卫律,同时还要注意躲避有可能在失眠观月的居民。
一段时间后,他顺利回到了一座大宅里。
他径直进入点着蜡烛的中厅,排在等候汇报的同伴身后。
“赏湖,回的好快啊。”在他前面的同样装扮的高大男人对他笑道。
“呵呵,只是一个叛逆的探子,所以处理的快些。”叫作林赏湖的他有些不自然地挠头回道。
“真好,”高大男人无奈道,“我就惨了,去暗杀神话一个小头领,”说着他拉开衣裳,对林赏湖露出胸口,“你看,这一刀可险了。”
“这一刀好狠。”林赏湖看着男人虽然绑上了绷带但依旧隐隐渗出血迹的胸口,担忧道,“没事吧?”
“没事,休息个几十天就行了。”男人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道。
然后他脸上暗下来,声音也低下来:“但那些战死的兄弟,休息的时间就太长了。”
“我们死了人?”林赏湖皱眉问道。
“嗯,一位闻部两位行部的。”男人语气不爽,“不得不承认,叛逆的人是真的厉害。”
“唉,上头兴趣来了,一句‘清除叛逆’,我们下面的人就得跑断腿,可太难了。”林赏湖抱怨道,“本来盯得死死的,翻不起什么风浪,非要全部杀掉,逼得对面狗急跳墙。”
“赏湖你还是少说点吧。”男人连忙劝道,“上面的决定,一定有道理。”
“什么道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上面这样搞不仅是不管不顾我们的死活,同时也太不把人命当回事了。”林赏湖气愤地抱着胸左看右瞧。
见大多执行任务的人还没回来,他又继续道:“我今年在岐州连续出了三次任务,全都是处理叛逆的探子。都是些普通人,也不是什么关键人物,是那种最低级的探子,为什么要赶尽杀绝呢?我处理的三个人里,有个甚至还有家室!”
林赏湖因激动而扶额,不住地摇头。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有同样服装的男人从后厅走出。
林赏湖二人将目光投向走出来的中年男人。
“在下古公英。”男人向二人行礼。
“在下林赏湖。”林赏湖回礼。
“在下张帐。”那个一直在和林赏湖交谈的男人也回礼。
“古兄所言不假,但这样未免也太过狠辣了吧?”张帐在挺林赏湖。
“哈哈,两位有所不知。”古公英笑道。
“难道是上面有大动作?”林赏湖忽然低声问道。
“小道消息。”古公英也压低了声音,“今年年初开必县不是发生了大地动吗?在下听天夏国办事的朋友说,是因为夕部和叛逆。”
“夕部与叛逆!”林赏湖与张帐同时惊呼。
“哈哈,在下这也只是小道消息,二位听听玩笑就好。”不等两人思考,古公英又笑道,“那么,在下就此告辞。”
“告辞。”
“告辞。”
“林兄,别想了,这种事情不是我们能够了解的,”见古公英离开,张帐对林赏湖行礼道,“我先进去了。”
“嗯,张兄先行。”林赏湖向张帐行礼。
张帐入后厅。
林赏湖找了个椅子坐下,静静思考。
……
同夜,天都岛,听澜阁。
碧原晴空仔细翻看下午送到的最新最全的《天下事论》。
这次的内容大多是今年的政府大议会。
在翻看的同时,她不时提笔在案上纸张写下批注。
当她看到罗曼的几个议案时,她眼睛微眯,放下笔,轻笑自语:“看来明白了啊,罗曼。单凭你自己,想要做到这件事是不够的。”
“院长大人。”赵嬷嬷在外请示。
碧原晴空“嗯”了一声。
“珏刚睡下,我看时辰也不早了。”赵嬷嬷推门而入,轻声道。
“马上看完了,”碧原晴空放下《事论》,看向眉目间满是倦色的赵嬷嬷,劝道,“这几月教导珏,辛苦你了,别太劳累,注意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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