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六年正月二十二日,宁远卫城西北面,上千名八旗骑兵呼啸而来,各牛录额真、甲喇额真带着自个儿手底下的甲旗来往驰骋,主要在北门和西门两处来回兜圈子骂阵。
明军也有懂满语、蒙语的营兵,双方一上一下开始互喷,偶尔还有地位较高的明军把总、千总拿三眼铳射跑到城墙底下的鞑子。
这个距离当然射不死快速移动的骑兵,但可以使马匹受到惊吓,从而驱走靠近城墙的鞑子。
鞑子自然也会还击,但是明军营兵大多躲在垛口后,建奴的弓箭没多大效果。
虽然城墙之下仅有千骑,但给宁远守军造成的压迫感不小,更让宁远守军心魂不定的则是西北方向几里地远的那群鞑子。
宁远卫城西北、宁远河以北的区域有一大片平原,因此城墙上的大明营兵人人都可以望的见七八里外,那里原先有一片屯军墩堡,此时居民、墩军已经被撤到了城里,门窗、地窝子都被拆了,但仍旧是扎营的良选。
根据鞑子的动向看,这批先锋准备在那块地儿附近扎营。
“没有盾车,没有牛和骆驼,在第二波鞑子到来之前,他们是没办法发起进攻的。”
远眺数息之后,像小山一般伫立在敌台上的曹文诏得出了自己的结论,然后说给侄子曹变蛟。
曹文诏是一位壮硕的不像话的明军把总,下颌处蓄有一缕长须,眉眼很深,宽嘴厚唇,整张脸透出的气质既憨厚又狡诈。
前些日子得知老奴率军大举来犯之后,驻守前屯的都督佥事赵率教就准备派遣自己手下营兵救援宁远卫城,但迟迟没有决定派多少人来,等到赵率教下定决心,已经是前天的事了。由一名车营都司,带着四个守备,以及各处凑拢而来的一千五百名战兵北上驰援宁远卫城。
曹文诏便是其中一名守备陈应元手底下的把总。
因为来援迟了,今天早上满镇还差点不让这群营兵进城,多亏兵宪斡旋,曹文诏等人才得以入城。刚刚这位满镇招人议事的时候,甚至不让赵率教派来的那名都司进去,多亏了宁远众将和右屯撤下来的左甫、邓茂林等将领的求情,那名都司才得以入内议事。
大战将起先内斗,算是大明的传统了。
既然不受待见,曹文诏也不想等在城底下待命,于是带着自己的侄子和几个亲近家丁上了城头观察敌情。
“那以伯父所见,老奴何时会带着大军前来?这群前锋鞑子的领军之奴又是谁?”
今年二十四岁的曹变蛟身穿直身式红色布面甲,后背背着两柄大砍刀,其身高略高伯父一个头顶,但稍微偏瘦。
只是这个瘦是相对曹文诏而言,其他营兵与曹变蛟的体型差,可类比成战马与骆驼的差距。
“可能是明日,最迟是后日。前锋鞑子是正红旗和镶蓝旗的,镶蓝旗一个旗就有四五十个牛录,城下和远处那群鞑子里镶蓝旗都不多,估摸着有十来个牛录,所以四奴酋之一的阿敏必定没来。建奴只有三旗时,大鞑代善与舒尔哈齐共掌一旗,老奴也爱将镶蓝旗与代善所部一齐派出行动。前锋大将,应当是大鞑代善。”
在关外明军中,曹文诏的履历相当丰富,先后被熊廷弼、孙承宗编入过各个战营,老对手建奴的一些惯例,他了然于胸。
认真听课的曹变蛟将伯父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他期盼着自领一军与建奴作战的那一天,现在所学的经验,都会在那时候派上用场。
“可惜城门被堵死,否则我倒是想率军冲出去,砍几个鞑子出出气。”
困于城墙之上,面对上千敌人却无可奈何,曹变蛟深感郁闷,他于是将自己背后的大刀取下来,狠狠挥舞几下,把胸中不平之气都发泄在空气里。
“耍的一手好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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