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便又命人将府里其它几个库房的册子全都拿来,先是各类摆设,再是绫罗绸缎,然后是翡翠石头、珍贵花草……

林林总总成千上万的名目,两个库房的册子还没看完,老夫人的精力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她就摆手叫崔瑜,“我不耐烦看这个,你拿去选,挑好了直接给我瞧吧。”

芙蕖赶紧过来扶老夫人去榻上歇息。

宋妈妈把册子叠好,放到崔瑜面前,玉书便铺好用来列礼单的纸,站在旁边给崔瑜磨墨。

满屋子的丫环婆子,连带临时受命的崔瑜本人,都面无异色。

蒋氏看得暗自称奇,别家这个年纪的姑娘,大多还都跟在主母身边学着如何掌家理事呢,哪有能够独自去处理这些事情的。

虽然表面看起来不过是在挑选谢仪,但里面的学问可大了去了。

同一样东西,可能送到这家是十足的情意,送到另一家就结了化不开的仇怨,就连谁家多一分,谁家少一分,都是场难解的人情官司,全看挑选的人如何揣摩了。

不过如今做事的人是崔瑜,蒋氏就又觉得,好像让个豆蔻之年的姑娘独立去拟谢仪单子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聿哥儿下了学,伏在案头另一侧看着崔瑜列礼单,面上不由浮现出艳羡之色,“这些字,小姑姑全都识得吗?”

他下眼睑有淡淡的乌青,这是经年挑灯温书留下的。

崔瑜摸摸他的头,温柔道:“聿哥儿很快也会全部都识得的。”

聿哥儿跟着严肃地点点头,重复道:“聿哥儿很快也会全部都识得的!”

虽然他不知道祖母为何时常将他拘在屋子里,不准他去家塾进学,但他一直有在努力温书。

他长得很像崔晋,尤其是那修长舒朗的眉眼,温润柔和却又坚韧无匹。

崔瑜在他这个年纪时,无论闯出多大的祸事,都是有大哥哥护着的,可是聿哥儿尚在襁褓之时,便永远失去了他的父亲。

崔瑜招招手叫他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生人面前一向有些腼腆的聿哥儿,竟对崔瑜这个几乎未曾谋面的小姑姑很是亲近。

他走到崔瑜身边站定,崔瑜就将垂髫稚儿小小的身子搂在怀里,一边列礼单,一边教他认字。

她教得很认真,他学得也极快。

蒋氏坐在旁边,不知不觉湿润了眼眶。

她多么希望今后的日子都能如今日这般。

可是她心里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犯了错的丫环婆子们可以送去庄子上做苦力,但犯了错的大太太却总有走出松云居的那天。

崔家不能有个卖官鬻爵的媳妇,宫里的孝惠太子妃不能有个不贤德的母亲,甚至就连聿哥儿,也不能有个沾了污名的祖母。

侯府只能遮掩下大太太的罪名。

总有一日,老夫人会让大太太“病愈”的。

蒋氏只能盼着这一天来的晚一点,再晚一点。

闲暇时光过得飞快,三日之后,崔珍终于痊愈了。

除却“养病”的大太太和尚在禁足中的崔琬,侯府大大小小的主子们齐聚松鹤斋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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