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爷,东方老有时候半夜醒来,似乎又看见了那些死在南归路上的父老姊妹,东方老心里难受啊!东方老就想无论如何都得为他们拼出一片天地,只可惜东方老志大才疏,在哪儿都无用武之地。”
萧宇坐在火堆旁思虑良久,他的表情随着东方老的诉说也黯淡了许多。
他虽然没有亲见,但那扶老携幼艰难前行的场面他还是能够想象的。
“我父王没有履行的诺言,我来履行,有我们父子在,就不能寒了南归侨民的心啊!”萧宇默默道,他又看向东方老,“东方将军,其他事情不必你去操劳,金钱用度,我自去想办法,其他的事情你去安排。”
东方老一脸感激,起身纳头便要拜。
“你且起来,我丑话也得说在前头,我南朝也不养懒人闲人,我只负责各州侨民安身立命的基本所需,有手艺的我给提供谋生资料,要种地的我去争取土地,若是想去码头做工卖苦力的,我也提供住所,按需补贴。若是想当兵或者给我当护院亲兵的,我也按需挑选!只有一句话,在南朝只要肯辛勤劳动的,我保证他们衣食无忧,安居乐业。但若是鸡鸣狗盗、杀人越货的,依我大齐律当严惩的绝不姑息!”
“小人感激不尽!谢小王爷!”
萧宇认真地点了点头,他一伸胳膊,想要把东方老给扶起,突然觉得左肩部又有一股刺骨的疼痛席卷全身,不由地眉眼簇了簇,浑身上下起了层白毛汗。
东方老看出端倪,赶忙问道:“小王爷……小王爷这是怎么了?”
萧宇摆摆手:“不碍事,怕是那晚受伤后的一些后遗症,一定是伤到哪根神经,有时候左肩一活动就觉得不太对劲。”
东方老听不懂什么是神经,但小王爷一说那晚受伤的事,东方老眼前立马就冒出凶光,那个样子着实难看。
“就是他们干的。”萧宇望着篝火,有些不动声色,“你可查到了什么?”
“候官吗?”东方老抬了抬眼。
萧宇点点头。
“没有。”
萧宇叹了口气,一脸释然。
朝廷上下搜捕那么多日子,也没查找一星半点,他们这些侨民能查到什么。
东方老想了想说:“最近听了件事,觉得挺奇怪的。”
“什么事?”
“小王爷应当知道,北方边境之处,北朝巡逻斥候,就是那些马拦子,经常会掳掠我边郡之民去北朝为奴为婢。
萧宇点头:“确有此事。”
“我南人可有掳掠北朝鲜卑之民的惯例?”
“似乎没有,鲜卑一族起源于白山黑水之间,世代居住北方苦寒之地,永嘉之乱以后,五胡南迁,才与我北方汉民犬牙交错,但他们大部分族群都还留下黄河以北,阴山两侧,北方六镇,我大齐北部边界尚在江淮流域,怎可能会越过黄河去掳掠胡族?再者,我堂堂华夏,也从未有过掳掠异族为奴的先例,如有此举,那真是辱没了先人。”
“小王爷知识广博,末将钦佩,但我确实打听到了一个奇怪的消息,只是……不知道可信不可信,所以一直未敢妄言。”
“有什么不敢说的。”
“只是那是出自一八岁孩童之口。”
萧宇皱眉:“孩童?”
东方老点点头。
……
两人离开了之前呆着的篝火,向着瓦砾深处的一块高地走去。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了一处残屋之旁,那里有个窝棚,倚着半面残墙而建。
而在窝棚前还有一个小火堆。
萧宇起先没有注意,后来才发现在火堆旁边还有两个人。
一个是个女子,身材瘦削、蓬头垢面,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旧衣服。
而在她的旁边蹲着一个十岁上下的男娃。
只见那火堆上还支起了一个瓦罐,里面是和着野菜煮的米粥,一时间粥香四溢。
他们见有人来了,顾不得快要煮好的野菜粥,都站了起来,怯生生地望着两位不速之客。
当他们发现来人是东方老时,原本紧绷的心这才松弛下来。
又见跟在东方老身后的那位衣着华丽的贵公子是白日里给他们发粮发肉的人,不禁又是惊奇。
萧宇一脸慈和,见打搅了别人的晚饭,不好意思地冲那像是母子的两人笑了笑。
走近了他才大略看过了两人的相貌。
只见那女子头发很长,像是胡乱盘了个发髻,满脸污垢,既看不清样貌又看不出年龄,只有那双大眼睛显得黑白分明。
但看她的神色,却觉得她在生人面前很局促,两只黢黑却很修长的手一直垂在身前,他似乎想要对来客笑脸相迎,但却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些绷着,总之那副想笑又笑不出来的模样让人看着就觉着有些奇怪。
而她身旁的那个男娃,身上的衣着虽然有些旧了,但却没有女子身上穿的那件显得那般凌乱,他头上两边各扎着一个小髻,浓眉大眼,看上去虎头虎脑的。
小男娃首先发问:“阿叔,你带谁来了!”
东方老朗声答道:“哈哈,是咱们的贵人,江夏王世子殿下。”
那局促的女子听到后,有些手忙脚乱,他连连说:“贵人,赶紧过来坐,过来坐。”
但那女子说完后又立马迟疑。
她看了看周围,到处都是一片破败不堪,连个让人舒舒服服坐的地方都没有。
她正在犹豫要不要到附近的乱石堆中去搬块顽石的时候,就见萧宇已经搬了个石墩子来到了火堆旁。
这让女子看得有些诧异。
而那位“贵人”还拿起陶罐里的木棍帮着搅拌起了已经沸腾的粥来。
他一边搅拌一边说道:“阿嫂,不必拘束,我只是过来看看,顺便想向狗儿问几句话。”
女子愣了一下,她那双黑暗分明的眼睛眨了眨眼,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满是污垢的脸,看上去依旧有些惴惴不安。
一旁的东方老有些忍俊不禁,他抱着胳膊,绷着个脸看向了别处。
只见女子那满是污垢的脸上表情有些复杂,她刚刚似乎听到这位“贵人”说要找狗儿问话,不禁有些好奇,又怕狗儿在外面惹祸冲撞了这位年轻俊秀的贵公子。
她突然又想起了那些早就多年不用的礼仪,自己看上去再怎么不堪,也得给贵人施礼呀。
她恭恭敬敬地施了个万福,动作娴雅,就是这副样子看上去着实古怪。
萧宇也不说什么,就是咧嘴呵呵了两声。
然后女子又按着狗儿的脑袋,一边让他给萧宇鞠躬,一边怯生生地说道:
“贵......贵人,狗儿年幼,难免会有一些荒唐之举,若是冲撞了贵人……”
“没有冲撞,赶紧起身!”萧宇连连摆摆手,“阿嫂这是过虑了,我只是想找狗儿打听些事情。”
女子疑惑,这淘气的小娃还知道什么事情?
狗儿并不似女子那般拘束,直接挣脱了女子的束缚,坐到了萧宇的身旁。
“你这身衣袍真好看,我能摸摸吗?”
萧宇点点头,满脸含笑。
女子大气都不敢喘,就见狗儿那小娃正用他那脏兮兮的小手在那里抚摸着贵人蜀锦织就的衣袍。
“狗儿,我听你阿叔说起过你见到有几个胡人被关起来的事?”
狗儿的注意力这时都还停留在萧宇身上的那件华服上,他只是很随意地点了点头。
“知道啊!”
女子惴惴不安,赶忙道:“狗儿不可胡言!”
狗儿抬眼很认真地看了看那个女子。
“阿母教导我不能撒谎!佘屈离是我新认识的伙伴,他便是个胡人。现在他正和他的阿母还有一些其他的人被关在潮沟码头附近的一个大房子里,一帮很凶很凶的人在那里看着,还不给他们饭吃喝水,我也是偶尔钻狗洞进去才看见的,我还偷偷把我要饭得来的胡饼分给他们吃呢?我问他为什么被关在那里,他说他阿干为南朝一个很大的官做事,只有做完了事,他们才能被放回到漠南。”
萧宇和东方老对望了一眼,眉头不禁都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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