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娘长叹一声,道了句可惜便走了。
一顿酒足饭饱,苏衍捧着圆滚滚的肚子和昏沉沉的脑袋出去透个气,没想到这一透透来个左卿,身后还跟着西楼。吓得她酒醒了大半,连忙打起精神作揖:“掌声大人,掌司大人,二位好雅兴,在这儿都能遇到啊!”
左卿好似吃了个噎,半晌才问:“你怎的在此?”
苏衍挑起眉,眼神犀利地问他:“您又怎么会在这儿?”
“我二人在此饮酒而已,不要多想。”
说到此处,言真也出来透气,几人照了个面,都是一惊。
左卿连忙上前拱手:“没想到还能在此遇见大将军,实乃三生有幸!”
苏衍对他折服,变脸的功夫,真是厉害!
言真见到是左卿,尤其在看到西楼后,心里便极其不痛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今日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出门忘了给自己算个卦,竟然一次性碰上了人生两大最讨厌的人,真是祖宗坟上冒黑烟,要倒霉一整天!”
苏衍硬着头皮打圆场:“大家都是同僚,同僚之间应该多走动走动嘛!”
“走动走动?你不怕崴了脚!”言真丝毫不留情面。
西楼不慌不忙行了个礼:“将军言重,卑职不过是万朝房掌司,燕国二公子的称号,不过是虚名罢了,比起将军这满身功绩,卑职不值一提,若是以前有过误会,还请将军海涵。”
左卿也拱了拱手说:“下官一直以来敬仰将军,您赫赫战功,下官望尘不及。”
苏衍浑身一震,这俩人平时都是一副清高不理人的模样,这会儿怎的还拍起了马屁?还拍得这么不要脸!
言真神色一凛,道:“你左卿的门槛可是很高,连我那好弟弟都未能收买你,怎么今日你却来讨我的欢心?”
苏衍弱弱的说:“都是来喝酒的,烟花之地嘛…都是朋友!”
“你和他们喝酒?你们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苏衍装傻充愣,“那就是一般的关系,我和左卿就是萍水相逢…嘛!”
左卿不急不缓地解释:“下官与苏姑娘在楚国相识,一来二去也算是交情,正巧苏姑娘有意来容国,顺路捎了过来,想着苏姑娘在此地人生地不熟,便暂时将她安置在书院,给予职位,好作生计。”
“是你安排的?”言真很意外。
左卿微笑着颔首,然后便与苏衍二人道别。
苏衍还想拉他们一起饮酒,手却扑了个空。言真转身挡在苏衍面前,严肃的问她:“你知道左卿的底细么,就敢跟着他一路来到若水,你不怕他利用你??”
言真了解左卿这人性格冷漠至极,现在却和姐姐如影随形,岂不是很奇怪?他担心左卿早就发现了姐姐的身份,不知在憋什么坏主意。
苏衍不以为然:?“左卿是我救命恩人,当初师父一走了之,是他把我接过来安置,怎么可能害我。”
“你还有师父?能打得过我么?连我都打不过的人你还是别拜他作师父了,改拜我吧!”
看着弟弟一脸欠揍的贱样,苏衍忍不住调侃:“那改日我提个猪蹄去你府上拜师,顺便三跪九叩?”
言真苦恼起来:“我是你弟弟,你拜我岂不是要遭雷劈,罢了罢了,还是猪蹄吧!”
“几年未见,脸皮这般厚了,你看看你,穿的都是什么奇装异服。我听人说,你早就不在书院读书,拜了旁门左道?”
言真大挥衣袖:“正经宗师,我也是正经人!”
“正经的,不掺假?”
言真扯了扯嘴角,低头饮起酒。苏衍的欢声笑语在耳旁徘徊,他却再也笑不出来。
左卿和西楼同行拐到底楼内侧一间十分隐蔽的房间,里头有人拉开门,请他们入内。
房间布置雅致简单,正中央摆了张鹅黄色屏风,与楚城那座青楼里的房中摆设别无两样,屏风后有张榻,摆着茶案,屏风一角置着铜炉,炉火上的水壶冒着水汽,发出刺耳的声音。
徐娘随手拎下,准备沏茶。
“这可是我们在若水首次见面,若水的茶最是响亮,早晨特意买来的。”徐娘倒了三杯茶,抬眼正好与左卿对视,“你们的动作比我预想的快一些,只是,难道不想听听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左卿道:“不用听也知道他们聊的内容,偷听反而招嫌疑。”
说话间,两人已经入座,徐娘在他们对面坐下,又说,“言真疼她姐姐,苏衍说什么他都会答应,只要西楼能得到苏衍的人,言真自然唯你马首是瞻。纵然他不再是将军,禁卫军中却有愿为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言真卸职的时候,禁卫军有好几百号人离宫,都去歌政的巡防军那儿登记了名字。”她握着双手,拇指来回摩挲,“提醒你们一句,他疯起来可不会顾及他姐姐的面子,这局棋,我们得慢慢来。”
西楼道:“言真虽然武功高强,可是头脑简单,好对付。只是政亲王…或许不容易说服。”
“九年前他不是不愿彻查,只是在那样的劣势下,身后又有家族牵绊,他不得不忍气吞声。这九年来他确实变得畏畏缩缩,但是如今形势,由不得他再退缩。”左卿凉凉的说,“找个好时机,我们去会一会这位贤王。”
西楼想到政亲王,微微叹气,万千思念涌上心头。
徐娘与左卿相视一眼,不知该如何劝慰,便都沉默。
西楼没有在回忆里多停留,饮了口茶,对徐娘说:“我以为搬家会很麻烦,没想到您将云来阁搬来,竟这么轻松,我瞅着好像也没什么落下的。”
徐娘轻松地笑了笑:“有钱能使鬼推磨呗!”说着,偏头看了看门外,对他们说,“方才我送末轩回房,冷不丁地看见长孙熹,貌似她对长孙越和苏衍的出现十分震惊,后来她急匆匆地回去了,好像在盘算着什么。此人是个麻烦,我担心她以后会对苏衍不利,会影响你们的计划。”
左卿对这个长孙家的宝贝孙女倒不放在眼里,她只是个自视过高的富家小姐罢了,仗着和墨家的联姻以及长孙长夫的溺爱在书院为所欲为,这种人憋不出大阴谋,没什么威胁。若真的想要搅动风云,他也自有办法让她动也动不得。
徐娘看到他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的模样后,也不再说什么,又笑着给他们添茶。
西楼此时想到左卿这些年来,为了得取墨斐信任,做了不少违背原则的事,虽然在若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是在良心上他应该饱受着煎熬…
“等这些事都成了,我给你留几个死士,江湖也好若水也罢,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好好地做一回你自己。”
“江湖?”左卿一抹苦笑在嘴角延伸,“我一直身在江湖,你忘了?”他从怀中取出锦盒,打开是一截人的指骨,刻着一个人名—泽诺。
他轻抚过指骨,眼中的哀伤在烛光下越来越浓烈,“两年前在书院外的树林中,我随墨斐回府,途中突然杀出一批剑客,手中持的都是兵器榜上排名数一数二的利器,可是还没近墨斐的身就已全部死在他那些死士刀下,一刀毙命,干脆利落!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厮杀,或者是,这是一场屠杀。我原本以为铲除墨斐可以兵不血刃,我可以一步一步地去揭发他的罪行,让国法去问罪!可是我忘了这每一步的过程中会有多少正义之士为此送命,又有多少敌人站在对立面被我杀害!”
左卿痛苦地闭上眼:“有人的地方就有欲望,欲望衍生出杀戮,这就是江湖!西楼,若水才是江湖的中心,我从来没有出去过。泽诺就是那批剑客中的一员,他才十六岁,都还未娶妻!我站在墨斐身边亲眼看着这一切发生,却什么都做不了!”
西楼沉重地看着他,眼前泽诺的脸突然浮现,和左卿重叠在一起,痛苦地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西楼闭上眼,再睁眼时,左卿已将指骨放在案上,指骨前敬上一杯茶,说道:“是我大意,低估了墨斐身边的死士,白白葬送了这些生命!我一直提醒自己记着这些惨痛的代价,终有一日,我会让墨斐百倍千倍偿还!”
徐娘的表情闪过一丝异样,转瞬即逝。她对左卿说:“我们重聚在此,就是为了让他偿还,但在这之前我们需得有一个完整的计划。三省六部那儿可有详细对策?”
左卿捏着瓷杯,轻轻碰了一下锦盒,然后一饮而尽。
“中书省梁鸾的女儿梁绮罗,兵部尚书长孙勋的外甥女长孙熹,刑部尚书长孙无争的女儿长孙越如今都在束幽堂,他们的软肋已经暴露在我眼前。我只需布下陷阱,他们一个个还不是手到擒来?不过我不能亲自动手,容易留下痕迹,到时候墨斐识破,我们的心血便将付诸东流,所以我想到一个好法子。”
“什么?”两人同时问。
“由苏衍来出头,我们在暗中助其一臂之力,神不知鬼不觉。”
“这样做,墨斐的确想不到是我们在对付他。只是…这容易将阿衍置身于危险。”西楼无法接受他的计划,提出质疑。
“身在修罗,本就处处充满危险。”他见西楼仍旧不放心,继续道,“我们安插在朝中的人力量不够,轻易动用容易引起墨党注意,若走错一步,怕是要前功尽弃!只能另辟蹊径,目前也只能借苏衍的力了。或许,政亲王知道后,也会加快步伐帮助我们。”
徐娘觉得此计可行,苏衍身在书院,总会与世家子弟们发生交集,只要有一个万全之策,定能拿来好好利用。
“那…你现在想先动谁?”
左卿缓缓挑起嘴角,将茶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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