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门自开,黑猫一跃而出,轻巧地落在了少女新娘的跟前。

巨鱼的躯体高比绣楼,而黑猫甚至还没有少女的小腿高。

看到黑猫的一霎,生着人手人脚的巨鱼却手脚并用,往后退了好几米,激起一片烟尘,浑身金铁般的鳞片怒张。

但它没有像以往那样,听见猫叫就扭身而逃。

带血丝的鱼眼几乎黏在了少女身上,像在注视着自己还是小鱼时,在水下吃过的美味虫类,一分一秒都不愿转开。黑洞般的口张着,涎水如雨,流之不禁,滴答得一片腥臭。

少女周身环绕着充满爱意的“炁”,浓郁得几乎将她淹没。

这样的爱,在死亡面前会滋生出多少的忧怖?

它宁与黑猫对峙,也不愿意放过这个祭品。

鱼眼中早已映出昔日死敌的虚弱。

没有当年可供栖身的柳枝。附身的这只野猫,身上的毛色一会儿透出花色,一会又变回玄黑,闪闪烁烁,来回变换。

在现世之中,这就是不稳定的象征,代表着实力大降。

而此近莱河,鲤鱼随时可以奔逃下山,重新入河。

一旦它逃回莱河,野猫的肉身是凡胎,无法继续追入水中。而死敌如果以虚无的真身进入河底的另一重境内,自己占据地利,也更有优势。

用简单的大脑略作思考,巨鱼张开大口,不顾黑猫,直扑少女!

“喵——”银光一闪,黑猫亮出利爪,几下就跳到了鱼头上,肉垫轻巧地避开锋锐鳞片,猫爪戳向鱼目。

巨鱼吃痛,在地上翻滚,碾断更多树木,激起遍地飞叶与飞尘。

最后实在无法忍受,竟人立而起,笨拙地用原是鳍的手,去抓在它身上作乱的猫。

但猫在它身上跳格子一般跳来跳去,动作比跳蚤还要灵活,连毛发都没被鳞片割断多少。

趁此之际,少女早就跑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只是她始终未曾真正离开,一直远远看着猫与鱼相斗。

而她只要站在那里,就是一个对“河神”来说无法拒绝的诱惑源,让它忍下了奔逃的念头。

几乎有若实质的炁,源源不断散发着堪比蜜糖的香甜气息。

只要吃下她,便已抵过它这三十年的修行!

鱼妖的双眼已被猫攻击得无法视物,刺痛不已。而鼻中还源源不断地传来少女的香气。

它发了狂,狠下心,张开大嘴,喷出湿润的水汽,成云组雾,一圈一圈,向左右四散开。

缭绕的云雾中,冉冉升起轮“明月”。似微缩的月升云海之景。不远处,山脚下的莱河猛起滔天之浪,足有数丈之高。

“明月”放光,光之所及,都有蒙纱感。

天上的太阳黯淡了。李秀丽听到了涛声。

她猛地抬头,发现天空竟变成了水底,太阳被“明月”取代,悬在碧波之中,照得水流透亮如银,大片鱼群在波中摆尾而游,身侧的山林变成了摆荡的水草。

而石城和岸上的人们都不知何处去了。

刚刚在河底看到的水晶宫,此时,近在咫尺。

甚至能看清那些阶前俊男美女们服饰上的花纹,看清他们青白的脸,咧到眼角的嘴,脸上的片片鳞。

原本被黑猫攻击得左支右绌的巨鱼,重又化为玉冠银衣的河神,就站在水府之前,双目流血,脸上遍布爪挠的血痕。

受此伤,他先是暴怒:“费我十年之功!看我将你彻底湮灭!”

黑猫落地,浑身炸毛,喉咙中发出威胁的声音。

但在这仿佛蒙了一层纱的世界之中,黑猫周身的毛发开始根根扭曲,最终,它被迫脱离了凡猫的躯体,变成了一团不断运动着的黑气。一张张青白色的女面,长发乱舞,在黑气团中闪现。她们腐烂的脸或被啃了一半,或被啃掉了下半张,发出或者悲苦、或凄厉、或痛极的惨嚎、哭叫声:

“母亲,救我......”

“父亲,帮帮我......”

“我好痛......”

“不要吃我......”

但这团黑气并不凝实,甚至不断在逸散。维持其不彻底散去的,是黑气正中两团幽绿色的火焰,与猫形的眸子一样的明亮。

这才是“猫”的真身,也是逃出枉死城的复仇之物。

见此情景,河神眼睛一亮,顿改主意。

“你与我作对二十年,原来是这样的东西。”它不怀好意地说:“还是将你吃了罢。你们生前供我修行,死后也可补足我消耗掉的炁。”

“与我的爱妃加在一起,正好助我真正迈入修行之路,修得人身。”

它伸出手,向前一指,四周就开始剧烈动荡,凭空凝出水牢笼来,砰地一下,将“猫”死死罩住。黑气无论怎么冲撞,都冲不出水笼。

河神这才转过头,精准地看向了站在那的少女。

她似乎被这一切吓坏了,一动不动,神情呆滞。

它露出了一个笑,似人,但弧度僵硬,向她一步一步走去:“爱妃,你跑什么?人吃鱼,天经地义。鱼吃人,便也天经地义。”

“你骨头生得好。等我将你的炁与血肉都吃干净,必定同我其他的爱妃一样,将你的头骨用悬挂在水草间,装饰在鳞片上。就像,你们人,会用鱼骨制作一些首饰那样。”

为了防止这处处出鱼意料的新娘再反抗,它一边柔声说话,一边却从口中轻吐烟雾。

那烟雾四散开来,和着波光,涌入少女口鼻间,将为她编造出许多的迷梦。

一步、两步、三步......离少女只有咫尺之遥。

“河神”的头部忽然变成了鱼头,偌大的头顶在相对渺小的人身上,张开大口,深深一吸,少女周身浓郁的“炁”已经有一部分率先被吸入鱼口。

随后一口锯齿,咬向少女的脖颈!

“硌”——

锯齿穿透硬物,令人牙酸的声音。

鱼口咬在了一柄木剑上。

木剑新削,连毛刺都没剃干净。

执剑的少年猛然一拳垂在了鱼头的大眼珠上,趁它吃痛倒退,向下一拨,拔出了木剑。

将少女往身后一推,他取代了她的身位,在地上一蹬,持剑就刺向鱼头腮下的某个位置!

少年的速度奇快,力量也大,这一下冲来,宛如炮弹,木剑猛地穿过腮下的洞,扎向鱼类本不会长的肺!

“铛——”

明明是木剑,明明是血肉之肺。

但当木剑扎到肺上,却发出了铁器击打金石的声音。

“河神”多出的那个肺,丝毫无损。它的腿部变回鱼尾,猛然一扇,少年就飞出数丈,压扁了一大片水草。

肺虽无事,少年的意图还是彻底激怒了河神:“木剑?野小子,谁教你的招数?可惜,肺乃金属,拿凡木来,愚招!”

少年还倒在水草上不起,他身受能轻易扇塌高墙的鱼尾全力一击,大约是受了重伤,但还有呼吸。

“河神”凝神,它再不顾黑气与少女,要先解决了这个敢于对它的“肺”下手的人类。全力催动悬在天上碧波里的“明月”,四面八方,要再凝水箭水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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