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进得屋来,身后的小伙者为元秦脱了身上的大氅,外头看着不显,只觉像是灰朴朴的棉布,甚至为风雪染湿了一些,里头才看得到是缀着整片的紫色貂毛,灯火下光泽不俗。
看见高朴纯留意到了,元秦哈哈一笑:“论理是不该用这个的,可这些日子也实在太冷,不比阁老们办差,我们的差事,可常常都在廊檐下、花园子里、石桥上哟。还请阁老担待着些。”
说完,又是拱一拱手。
若不是立场不同,高阁老对眼前人几乎是欣赏的,如今,却只有满满的忌惮。
“元内监太是过谦,高某不过在想,这避寒的法子不错,倒是可以学一学罢了。”
说到这里,二人相视一笑,打个哈哈,也就过了。
待小伙者等人上茶送点后退了出去,并把值房门关好,元秦才从袖中拢出一封折子来。
“阁老请看。”
高朴纯接过折子,细细看来,目不过三行,眼皮就是一跳,若不是元秦一直注视着他,几乎要错过,再看他时,又是平时那副淡得近乎有些憨厚的模样。
“元内监这是?”
“皇上旨意,要将此折及他的批红,明发九路十三省。”
高朴纯不做置评,只将手中的折子阖上递了过去:“原来是要明发的折子?那高某倒是占了先机。”
元秦伸手接过,却不再拢入袖中,只搁在手边的桌几上。
“内事监的意思,想请内阁拟签子下发。”
高朴纯听了,笑了起来:“天气冷,元内监走这一趟倒是辛苦。这折子是?”
“是皇上在精舍内将这折子扔在地上,发了好大一场火,而后又下了口谕。”
看高朴纯老神在在望着炭盆,他又补了一句:“就是两柱香以前的事。”
而后便没有说话,屋内是一阵寂静。
高朴纯再开口,语气较之前便有些变化了,一国次辅的威势灌注声内:“恕高某愚钝,那公公走这一趟是?据内阁所知,内事监与各地监事太监之间,一直是有发信渠道的,过去亦常有要明发九路十三省的折子,从这条线路走。元内监为何要舍近求远?”
元秦的眼神变了,他似笑非笑的道:“里头讲的都是军国大事,内事监的小船,哪里载得动这样大的浪。”
“这折子给了元内监,便是皇上的信任与托付,内监何必过谦?”毫不顾忌元秦阴沉下来的脸色,高朴纯直言以对。
“这么说来,高次辅是不肯帮这个忙了?”
“那倒也不是,”元秦今晚第一次在这个人脸上捕捉到狡黠的神色,“要说是帮忙,那就好说了,”高朴纯笑道,“明发不是不行,但要我说,我们内阁不能发,内事监也别发。”
元秦几乎要被弄懵了。
“这…这是皇上的口谕。”
“我知道,”高朴纯毫不在意的打断了他的话,“您不也说是口谕吗,万一皇上想想改了主意,发出去的信已经为人所见,追不回来了,那又怎么办?”
“天子金口玉言,一马既出…”
高朴纯挥挥手:“内阁与内事监,向来守望相助,携手共进,我便也不绕圈子,元内监,您若信得过我,但将这折子压一晚上,只需一晚,明早自有答案。”
元秦又注视着高朴纯,对方也毫不避讳他的凝视。
“既如此,”元秦突然笑起来,欣然抚掌,“那我便听次辅一言,那这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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