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洲城,沙城铁骑,先锋军军营。

“急报!急报!”

一声尖锐的叫喊声从帐外掠过,将龙时从睡梦中惊醒。出自本能地翻身站起,在意识尚未完全清醒之时,他的手中就已经拿住了那杆银白的长枪。

而与此同时,他也听到了帐内另一边,齐炎的脚步声。

微弱的火烛渐渐自帐内亮起,那是齐炎率先点燃了帐中央的那一盏油灯。

“阳兄,这是怎么回事?”龙时皱起眉头,仔细听着帐外的动静。

“好像是个信使。”齐炎回答道,“他跑去的方向,是江将军的营帐。”

“深夜,直接去将军帐?这是有紧急军情么?”龙时将长枪又放回了原位。

“除了这种情况,也没有第二种解释了。”齐炎对着龙时耸了耸肩。

两人各自又坐回到自己的铺位。

很快,便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将军帐的方向传来。

“江将军?”两人都听出来了那是江桓正策马出营。

“是冷将军召见。”齐炎此刻面色凝重起来,他明白,冷空深夜召见江桓是他四年的军旅生涯中,从未有过的。

而江桓如此火急火燎地赶往,只能说明,这次军情,是真的相当紧急。

可他们能做的,现在也只有在帐中等候着命令。

“昔芳兄,这一次,恐怕不简单了。”

说着,齐炎从床边取过那把千莹淳送给自己的名为“合取”的宝刀,轻轻抽刀出鞘,在橙黄色的烛火之下,刀身发出一阵暗哑的光。

就在这时,帐门被打开了。

……

不久之前,深夜的南沙王府,千镛少有地敲开了女儿千莹淳的门。

千莹淳揉着惺忪的睡眼,“爹,您这个时候叫女儿做什么?”

“莹莹,爹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说。”千镛语气完全不同往日的温和,而是异常的严肃。

“不能明天早上再说么?”千莹淳蹙了蹙眉头,被人从熟睡中惊醒,让哪怕性格温顺的她此刻也忍不住表现出不满来。

“不行,这件事,是关于你和齐炎的,一刻也不可耽搁。”千镛保持着严肃的语气。

听到了“齐炎”两个字,千莹淳顿时睡意全无。

“阳哥……?”

“没错,莹莹,你不是想和他在一起吗?爹现在就给你这个机会。只要你能让他到我们千家来,就是立刻把你许给他,爹也不会说半个‘不’字。”千镛拍了拍千莹淳的肩膀。

此时,千莹淳的脸上已然开始发烫,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她一时间语无伦次,“爹,今天,阳哥他,他说了……下一次休例……就会到千家来拜访爹娘……”

千镛抓住千莹淳肩膀的手忽地用力,令得这娇弱的女儿都开始感到有些疼痛,他粗粗地吁了口气,打断了千莹淳:“不,莹莹,爹的意思是,现在。”

千莹淳瞪大了双眼,“爹,女儿没有听懂您的意思?现在……?您要他现在到千家来?”

“爹没有给你开玩笑。如果你想,爹有办法现在就派人把你送到他面前,和他商量。”

千莹淳惊讶不已地抬头,她看到此刻,这个平日里那样祥和的父亲正用她从未见过的狠戾眼神直盯盯地看着自己。

种种异样,一时间让无数回忆涌上了她心间,她猛地想起几年前偶尔出游时听过的那些流言蜚语,说自己的父亲南沙王心怀不轨,有谋反之心。

“爹……女儿几年前听过一些谣言,说您想要谋反……”她不知为何,现在会想要向父亲说这些,她只知道看到现在这样的父亲,她浑身的每个毛孔都感到了强烈的不安。

在说出这句话时,她看到千镛的脸上现出了一个极其不自然甚至可以说有些扭曲的笑,“那现在你还有听过这些谣言么?”

千莹淳摇了摇头,内心却愈发的震颤了起来。

她已经有二十岁了,早已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她清楚,如果一个声音没有任何征兆地突然销声匿迹,多半不是发出声音的人改变了想法,而是被捂住了嘴,甚至是被杀害,再也无法出声。

女人的直觉总是出乎意料的灵敏,这一刻,千莹淳已经感觉到,一件足以影响她一生的大事,就要发生了。

“既然如此,那就告诉爹爹,你愿不愿意去?”千镛还是笑着,似乎是在商量,但语气中却分明是十足的胁迫。

千莹淳强忍着战栗,最终点了点头。

她就这样跟着父亲一路走过长廊。

长廊外的大院中今夜没有点灯,是一片漆黑,走廊上也只有极其微弱的灯光。寒意袭来,让千莹淳浑身不自觉地颤了颤。

恰在此时,一轮半月自云中而出,微弱的月光打在本该是空旷的大院中,竟泛起点点亮光。

千莹淳一愣。

她偏过头,想仔细查看,却被自己的父亲强行拉拽着转了个方向。

可她还是看到了——那是无数甲片与刀刃反射的亮光。

那不是沙城铁骑的盔甲。

千莹淳不敢出声,她肯定这群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的带甲军士正是被自己的父亲召集而来,在深夜,在千府大院。

那个令她无比恐惧的想法随着她的所见与所闻,正一点点变成现实:他的父亲,真的要谋反。

此刻,她终于明白了一年前,父亲为何突然同意他们交往。

命运所有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父亲对齐炎态度的突然逆转,不是因为所谓门当户对,也不是因为他们真心相爱。而是因为,父亲想要通过她来拉拢齐炎。

千莹淳的心在这一刻重重地刺痛了一下。

原来她只不过是一张网,是父亲用来套牢齐炎的网。齐炎对自己越是在意,他就越不可能逃脱这伪装成“温柔乡”的大网。

无尽的悲怆在方才的悸动后,涌入她的心间。

脚步变得沉重了起来,但看着千镛的背影,千莹淳再清楚不过,他决不会因为自己而停下他的脚步。

她只能接受。

该怎么做?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

她明白,齐炎的忠义绝不会让他做出反叛的决定,父亲企图拉拢齐炎的想法,自一开始就是不可能的。

但她要告诉齐炎吗?

如果将真相告诉他,与生生剖出他的心再千刀万剐又有何异? 她宁可自己去承受这一切。

而和齐炎在一起的唯一做法,就是将身为南沙王的父亲将要反叛的事实,趁此机会告诉齐炎。

千莹淳终于意识到,这是一个选择,一个无比艰难的选择。

如果选择齐炎,就意味着出卖自己的父亲和家人,如果选择顺从于自己的父亲,那她便只能与齐炎分道扬镳。

她该如何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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