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铭牌不过阮绾半个巴掌大小,四四方方的版面瘦金体的明字意度天成,两边还环绕着繁复雅致的修竹与小溪。
尹秘书读懂了阮绾脸上的疑惑,半开玩笑地向她解释:“这铭牌相当于荣董的私人信物,拿着它阮小姐就相当于我们的半个主人了,可以在整个MIX横着走。”
这一番话听得阮绾心惊,她没有伸手。
不仅觉得尹秘书手上的铭牌有些烫手,还力重千钧。
这不是她一声叔叔就能理所应当揣在怀里的东西。
“荣叔叔,您就不怕我拿着这铭牌把您的MIX搞得乌烟瘴气?我这样没分寸的人,可不能给我这样的尚方宝剑!”
荣修明脸上的笑意消失,看了尹秘书一眼,眼神中饱含的威压逼得他冷汗直冒。
“尹秘书,话太多了吓着她了。你的过失你自己想办法解决,解决不了就不必跟在我身边了。”
一滴汗从尹秘书下巴滑落,侵入青褐的石板中洇出一朵小花。
他隐晦地看了阮绾一眼,什么都没说,但眼神中的祈求准确传达了出去。
阮绾暗叹一声,朝荣修明无奈地笑道:“荣叔叔,我理解您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个铭牌给我。但是,我是我,母亲是母亲,她也许值得您枯守一生为她付出,但我就不值得您这么大的恩惠了。”
收了周身的气场,荣修明看向阮绾,从眉眼到嘴角都是苦涩。
“丫头,你就当是可怜我吧。收下它就好,你用不用都没关系。”
他悲恸的眼神好似穿透了阮绾的灵魂,让她触及了一个半生飘零的痴情人无处安放的思念。
像是阴雨天的风湿,沁刻入骨,药石无医。
她伸手接过那块银亮的铭牌,金属质感的丝丝凉意绕上指尖。
踌躇片刻,她抬眼望着荣修明,黑黢黢的眸子像闪耀的猫眼石闪着讳莫的光亮。
“荣叔叔,你相信我妈妈真的就这样轻易放弃你,心甘情愿嫁给秦邑这样的人吗?”
一阵清风扫过湖面荡起层层涟漪,荣修明低不可闻的声音顺着这一缕飘入阮绾耳蜗。
“一开始我也是坚决不信的,但最后却不得不信。”
阮绾眼神扫过岁月在他眼尾留下的刻痕,最后接上他内嵌悲伤的眼睛,一字一句将自己的态度讲得缓慢又坚定。
“母亲的过去于我而言就像是尘封的典籍,我从未打开过,也从未了解过。但是从别人口中倾吐的书评有好也有坏,有真实也有虚假。这让我不禁产生了诸多疑问和好奇。”
“所以,现在!”
“我打算好好翻一翻她的过去,要逐字逐句读懂这本名叫阮沁溪的典籍。”
荣修明定定地看了这姑娘半晌,他算是明白了。
这姑娘是打算翻她母亲的旧账了,而自己大概是她行动的第一步。
果真和她母亲不大一样啊……
荣修明笑了,“你母亲这本书不容易读懂,那就让你荣叔叔来作为你的陪读,一并前行吧。”
手里的铭牌已经被阮绾攥得温热。
她紧了紧手指,柔软的指腹按压着边缘的叶片林立的修竹,软软开口:“我的荣幸。”
“走吧,再陪叔叔转一圈,顺带让我也了解一下你大概想用个什么读法。”
荣修明从她身边站起来,带着阮绾开始在亭台楼阁中闲庭信步。
照顾着阮绾的高跟鞋,他步子迈得有些散漫。
刚绕过一座亭台,深藏在假山中空处的兰花引起了阮绾的注意。
“荣叔叔或许听我妈妈提过兰俞这个人吗?”
“兰俞?”
顺着阮绾的视线,荣修明也看到了那簇白兰,瞬间唤起了对这个人名的记忆。
“听你母亲提起过好几次,说是除了池家那个,兰俞就是她最好的朋友了。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就是你母亲说她就像是空谷里的幽兰,纯净淡然。”
空谷幽兰?现在的兰姨大概是凋谢之后落在泥土里被北风摧残之后还裹着一层土沙的干花吧。
阮绾继续问:“你应该没见过她吧?”
荣修明摇头,“我印象中,你母亲说她把自己藏进什么犄角旮旯奉献社会去了。”
阮绾在假山前停驻了片刻,忽然想确认一个问题,“荣叔叔,秦邑知道兰姨的存在吗?”
“他应该是不知道的,很多人应该都不知道。你母亲从未在其他人面前提到过兰俞这个人。”
荣修明顿了一下,接着问她,“这个人有问题?”
视线从兰花上离开,阮绾思忖着开口:“问题倒没有,疑团有一堆。”
在荣修明的注视下,阮绾简略交代了她和兰俞的故事。
虽说语气平淡,言语简洁,但几句话就听得荣修明眉头紧皱。
兰俞神志不清的警告,信息量极大。
不仅暗示了他和阮沁溪的分开有谢凌晴和秦邑的手笔,还涉及了裴弘业和阮沁溪的往事。
不仅如此,荣修明皱眉的原因更多是不满秦邑这个父亲的不称职。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拍了这么多件阮家的藏品,我早应该想到秦邑多半没做什么好事了,是我忽略了许多,只顾着收集和沁溪有关的东西……”
“你拍了很多阮家的藏品?!”
荣修明的感叹被阮绾打断,她哭笑不得说出了让荣修明眉头皱得更深的事实。
“你拍的那些藏品里面,大概一半以上都是赝品。”
“秦邑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荣修明冷哼一声。
“可不是么,”阮绾往摩挲着朱红的扶栏前走了一小步,“而且他的赝品竟然能瞒得过拍卖行鉴定师的眼睛,不简单呐……”
荣修明缓缓跟上她的步伐,说出来的话颇有深意:“看来你母亲这本书里的插画应该挺丰富。”
“所以我才想要好好拜读一下。”
“那我们就从秦邑这张人物图开始吧。”
阮绾望着荣修明老谋深算的笑容也报以狡黠一笑,一老一少活像两只刚出仙山的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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