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盛眸色闪了闪,见凌之恒欣喜的看着这位伴读,似乎十分信任,将嘴里的话又咽了下去,露出了一个得体的微笑。

沈木鱼袖子下的手指紧张的搓了搓,也微微抿出个阳光的笑容。

凌之恒同严盛说了一声,便要带着沈木鱼去紫竹轩安顿,严盛却拱起袖子道:“陛下一会儿还有课,奴带沈大人去便好。”

沈木鱼那颗才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偷偷给皇帝使了使眼色。

凌之恒没瞧见,反而是思考起严盛的话来,脸上逐渐迟疑起来:一会儿有课,他若是不休息一会儿,待会儿在太傅的课上打瞌睡,那老家伙告诉皇叔,自己又得挨罚了。

“那麻烦亚父了。”凌之恒权衡利弊,还是决定先把下午的学业混过去,冲沈木鱼眨眨眼,“沈木鱼,朕晚上再过去!”

沈木鱼哪敢和皇帝说“不”,苦兮兮的应了一声,低下了头算答应了。

等凌之恒进了寝殿,严盛微微勾唇:“沈大人,请随奴来。”

沈木鱼听他说话心就跟着颤,吞咽了口口水,跟了上去。

殿前总管是从三品的品阶,是负责皇帝日常琐事的太监头子,几乎可以说整个皇宫的太监宫女都得听命于他。

去往紫竹轩的路上,过往的宫女和太监见到严盛,全都跪地相迎,简直和皇帝一个派头。

沈木鱼亲眼看到那些人敬畏的神色,悬着的心也就终于死了。

“沈大人在想什么?”严盛微微抬起头,丝毫没有那些灰衣太监畏畏缩缩的劲,那张儒雅温和的脸光滑细腻,没有胡渣和汗毛,像块玉一样。

沈木鱼跟在他身后,从他摆袖行走间,隐约还能闻到一股幽静的兰香,同传闻中有尿骚气的太监不一样。若不知道他是个阉人,倒还真像个读书人。

然而这语气却真的和那张脸大相径庭。

阉人的嗓音尖细些,面对皇帝极力掩饰才说出一口温和的语气,面对旁人时,那尖细的嗓子让人听起来便多了几分刻薄的凉意。

沈木鱼总觉得他这话像是一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稍有不慎,自己就要先一步人头落地了。

沈木鱼当即警铃大作,从袖子里掏了掏,肉疼的把那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叠成一个小方块,偷偷握住严盛的手塞了过去,抿出个讨好的笑容,“下官初来乍到,还要严大人多多关照。”

严盛低头瞥了一眼,瞧见小方块中的“壹仟”二字,笑容便诚心了起来,“沈大人说笑了,奴怎敢怠慢。”

沈木鱼搓着手,笑回去:“严大人客气了,叫我小沈就成了。”

严盛闻言笑容愈发大了,垂眸将一千两银票收进袖子里,扫了一眼恭敬拘谨显然害怕自己的沈木鱼,眸色微闪,收了收嗓子,压低尖细的声音温和开口,“沈大人只要让陛下高兴,奴不敢怠慢,何况令尊那边,还要沈大人替奴美言几句。”

沈木鱼连连点头,虽然心疼自己那一千两,但听严盛这话,他应该不会再为难自己了吧。

两人来到紫竹轩,紫竹轩靠近养心殿不过一里路,已经算得上是与天子住所最近的殿宇,院子里种了一排四季常青的紫竹,风吹叶落,十分漂亮。

沈木鱼正被眼前这一排排上好的紫竹所震撼,一道温和的声音突兀的拉回他的心神。

“此处便是紫竹轩,陛下喜好干净,沈大人可不要扫了陛下的兴。”

沈木鱼闻着严盛的声音望过去,见对方敛眸看着那石砖上一地的竹叶,愣了愣。

沈木鱼迟疑的四下瞧了瞧,才发现这偌大的紫竹轩竟然连一个宫女太监都没有!

他这话的意思是要让他自己一个人扫这么大个院子?!

似是看出了少年心中所想,严盛不咸不淡的微笑开口:“陛下年幼,养心殿的奴都得紧着陛下,沈大人身为伴读陪王伴驾,有些事情,便只能劳烦您亲自动手了。”

伴读说到底,在普通人家那便就是个书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沈木鱼即便是宰相之子,进了宫见了皇帝,那也只能当下人的份。

沈木鱼听出了严盛的言外之意,宫人是伺候陛下的,这紫竹轩没有人伺候他一个小小伴读,一切都得他亲力亲为。

原身被娇宠惯了,在沈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根本没和人玩过心计,现如今的沈木鱼又是个还没被社会磨平棱角的大学生,哪玩的过这从小在深宫长大阴暗扭曲的太监。

他是头一次入宫,没经验,何况沈老头也说了是进宫给陛下当伴读,不是来当大爷,要他收敛着点脾气。

严盛三言两句拿皇帝当借口,沈木鱼哑口无言,又忌惮对方的手段,只好不情不愿的开口,“不麻烦,多谢大人告知。”

严盛笑的很满意:“陛下来前,奴会派人通知沈大人,还请沈大人及时清理,若是耽误陛下的时间,大家都吃罪不起。”

扫地还不能让凌之恒看见,沈木鱼心说这是哪门子规矩,说不准人家养尊处优就喜欢体验人间疾苦呢。

然而对上严盛浑浊的双眼,沈木鱼喉间一紧,脱口而出:“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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