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一两次老天爷垂怜,弄个大丰收的好渔获,不算啥怪事。

梁三水也没多想,只寻思着白七郎的运气,好又不好。

今次这场难得大丰收,恰巧碰到杨泉那个瘟神在东市巡逻。

待会儿肯定要从中盘剥一笔。

片刻后,伙计手脚麻利称完重量。

梁三水站在木质柜台后面,噼里啪啦拨弄算盘:

“白鲢、黑鳙跟河鳗都是好东西,酒楼常收。

这么多条,算你两百六十文……九斤二两的乌鳢,按照行情价,应该是两百文左右。

不过天鹰武馆的人急着要,刚才出三百五十文拿走。

刨去舢板停泊、伙计过秤的花费,以及鱼栏的抽成。

折为四百三十二文,如何?”

白启点点头。

为啥打渔人只有收获大才来这里?

他们的舢板一靠岸,便要收你停泊钱。

过称要伙计帮忙,也不是平白出力。

非得自己动手,鱼栏也有其他的借口。

做平台的,要是连巧立名目使劲盘剥都不会,如何做得兴盛。

至于像白启这样的渔民。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谨小慎微,明哲保身。

这就是底层贱户的生存之道。

“阿七,你要不急着补渔网。

干脆早点回家,别逗留……”

梁三水递出串起来的几吊大钱,好心提醒两句。

白七郎日子有多艰苦,鱼栏东市谁不晓得。

父母早早撒手而去,又无亲族帮衬。

只留下一间土胚屋子,跟一个患着羊癫疯的瘦弱弟弟。

大伙儿看在眼里,却也很难帮得上什么。

毕竟这年头,谁没有一家几口要养。

实在发不起善心,做不得好人。

“好嘞!”

白启接过沉甸甸的大几吊钱,心里满是踏实的感觉。

他正要揣进怀里,转身离开铺子。

便看到一只黑靴迈过门槛,随后听见招呼声音:

“这不是阿七么?今天一趟收获不小啊?”

人高马大的粗壮身影踏进东市铺子,嘴角带刀疤,皮笑肉不笑。

说是凶神恶煞也不为过。

此人正是杨泉,本地鱼栏一霸。

“全靠老天爷赏饭吃,让我捞上大鱼。

泉哥,这是孝敬你的。”

白启心里一突,暗道出门没看黄历走了背运,怎么遇到这个瘟神。

不过他脸色如常,十分利落掏出一吊大钱,就要交出去。

上辈子走南闯北,岂能没点眼力劲?

手无寸铁,力气单薄。

便跟恶狼搏斗,必然吃大亏。

杨泉他领着一帮泼皮,欺行霸市好几年,也没有垮台。

必然是靠山硬,手段狠。

这块大石头,绝非自己一个谋生糊口的渔家子搬得动。

最起码,现在不行。

“阿七,我就喜欢你这份伶俐!很识相,也很懂事!”

杨泉瞧着送到门前的那吊钱,仰头大笑却没接过:

“要不跟着哥哥混?少不了你吃香喝辣的好日子!”

白启心头一跳,做出老实巴交的本分模样:

“泉哥能看得上我,当然求之不得,可我家还有个小弟要照顾……”

杨泉摆摆手,他其实就随口一说。

黑河县想依附他的渔家子多得很,不差白启这么一号人。

这头恶狼的目光四下梭巡,掠过一筐筐河鲜,冲着梁三水问道:

“水哥,今天可有人打鬼纹鱼上来?”

梁三水露出见到瘟神的晦气表情,低头打算盘:

“没呢,鬼纹鱼去迷魂湾才守得到。

月底能搞到五六条,就谢天谢地了。”

杨泉眯起眼睛,嘿然一笑,拍着胸脯打包票道:

“反正肯定弄个二十条给少东家补身子,这事儿,你别操心。”

寒暄几句,看到梁三水不怎么搭理自个儿,他又回头找上白启:

“阿七可知道鱼栏摊位涨价了?

这钱,哥哥不要你的,但月底上供的鬼纹鱼绝不能少!

咱俩兄弟交情归交情,规矩不能坏,你说对吧?

还有,柴市的林老六昨天跟我喝酒。

提到你家病秧子弟弟,觉得机灵,很是喜欢。”

白启眼皮一抬,瞥向笑呵呵的杨泉,低声道:

“泉哥,我爹说了,饿死不为奴,卖身契真签不……”

杨泉大喇喇出声打断:

“大好男儿岂能为奴!哥哥哪能不清楚!

林老六才挑起话头,我就骂了他一通。

他现在已经知错改口了,答应不签卖身契,只想收你小弟做干儿子。

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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