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老太太到底还是没能熬到平反回城的那一天,76年底离开了这个世界。
临死之前,老太太浑浊的双眼泪流不止,嘴里一直喊着“报应,报应”。
她没想到自己会挺不过去,因为对回城有很深的执念,她以为自己能熬到最后。所以一直没有交代后事。等到真正觉得自己要不行了的时候,脑子里突然走马观花一般浮现了很多记忆。
在那些记忆里,孙子下乡之后隐瞒自己有心上人的事实,娶了个条件很好性格也很好的姑娘,一直拿姑娘的钱补贴自己一家,他们在乡下的日子渐渐好过起来,小孙女在城里过得也不差,一家人都等到了回城团聚的那一天。
结果,苦尽甘来之后,孙子抛弃了那个乡下姑娘,和张玉洁再续前缘,他们一家人眼睁睁看着,没有任何人阻止,没有任何人为那个姑娘说句公道话,甚至也没有给人家任何补偿!
当年他们身处泥沼,花了人家那么多钱,用了人家那么多东西,却从来没想着去感谢人家,甚至没想过把钱还给人家!他们一家人,都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这辈子,孙子有心上人的事被大家知道了,他没有娶到任何人,不但自己要累死累活的做苦力,也没有能力再接济他们。少了那些好东西,老头子没熬过去,她也要死了。
她回不了京城了!
李家要垮了!
这都是报应,是对他们忘恩负义的报应!
没了她和老头子撑着,她儿子儿媳妇就是普通的大学老师,怎么能撑起李家的门楣?
对了!她还藏了不少好东西,记忆里,孙子用这笔钱做生意发了家,成了京城赫赫有名的富豪。这辈子,应该还可以吧?李家,还是有希望的!
临死之前,李老太太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私藏,那是她娘家父母留给她的,就藏在…藏在…桂花胡同第七棵大树的树底下……
橘猫大人是不可能让她把这些话说出来的,她能说出口的,就只有“报应”这两个字。
李老太太死不瞑目。
李长卫的爹妈简直被吓坏了。老爷子死前也是这个模样,嘴里念叨着“报应”,他俩究竟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了?
藏在桂花胡同第七棵大树下的两个箱子被橘猫大人收走了,它把小黄鱼和珠宝首饰都消了毒扔进宁安的空间,几件古玩字画匿名捐给了历史博物馆。
那些小黄鱼和珠宝,等以后时局不那么敏感了,它去国外出手,然后把得到的钱匿名捐给慈善事业。这些东西安安都是不要的。
虽说是匿名,但是它运作一下,功德可以算到江家父母身上。
收完了李家的东西,它顺道也把张家藏起来的东西收走了,回头和李家的东西一起处理了。
77年春天,李家平反回城。李长卫的父母看着这片爹娘的埋骨之地,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即便回到京城,一切也回不到从前了。
他们家,眼看着就要败落了。
以前的兴盛之家,现在泯然众人矣。
但事情终究还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李父李母还是挺高兴的。
与此同时,张家也平反回城了。
张玉洁是下放人员,不是知青,自然不必受知青政策约束,直接跟着长辈就回城了。
临走之前,王家老太太跟着张玉洁一起,找到了张家人,当着来接他们的人的面,拿出了当年的协议,嘲讽道:“之前她小产,你们家人嘴上不说,心里怨怪我们,觉得是我们对她不好,才导致她小产。我老婆子懒得和你们掰扯,但是今天,不妨跟你们说句实话,是你们家这孩子担心以后会承担孩子的教育责任,自己把孩子折腾掉的。”
看着张家人面露愤怒和不信的表情,她接着说道:“你们现在有底气了,不用我们帮了,也敢发火了。但是我还是要说,这件事不光我们家人看见了,赶巧还有好几个邻居也看见了,她自己把肚子往桌角上撞,一看就是故意的,我们家人可做不出来这缺德事。那是一条命啊,是要遭报应的。”
说到这儿,王老太太也气愤不已,没见过这样当娘的。
但她也不是吃素的,这件事情既然发生了,她就要把不利因素排除,现场,她就逼着张玉洁写了一个说明,表示是她自己不想要这个孩子,所以才打掉了,和王家人无关。
当时张玉洁大出血,需要去医院,老太太就让她先写,不写就别想出门。
张玉洁大吼:“是你逼着我写的。”
“这东西是我逼着你写的,但是打孩子这件事可不是我让你干的。要不要我把村民叫来对峙,当时可是有好几个人证呢。这事到现在还是个秘密,没有传开,那是我给你们留着面子呢。你要是不想要,我也可以把这个面子给你撕了。”
她冷笑:“我不是来跟你们吵架的,我是要让你们兑现承诺,多年夫妻,你拍拍屁股就走,嫁进来这么多年,一个孩子也没生,你耽误我儿子这么久,这是你应该给的补偿。不然,我老婆子就是闹到京城去,也要讨个公道。我们农民活该被你们这些知识分子欺骗羞辱吗?”
张家人:“……”
这老太婆是个兵秀才,还是个秀才兵,既能说理,又能胡搅蛮缠,他们真的干不过。而且,现在才刚平反,后面的事情还不好说,别因为她再给自己惹麻烦。
“你想要多少?”
“2000。”
买工作要不了这么多,但是她看张家不顺眼,所以多要点。
“一份工作根本用不了这么多!”
“她打掉了我们王家的大孙子呢,不得赔钱啊?一个工作不值这么多,再加一条人命呢?”
张家人:“……”
他们虽然平反了,但是补发的工资还没到手,拿不出这笔钱。于是,按照王老太太的要求写了欠条。
王老太太:“什么时候你们来给钱了,我就把欠条和这两份东西都烧了。”
张家人:“……”
等到外人都走了,就剩下自家人,张老爷子指着张玉洁,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这些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怎么能自作主张?你是不是蠢?既然不谈感情,就谈利益,你为什么要跟他做真夫妻?做做样子给外人看不就行了?你哪怕多许给他一点利益,也不要把自己的身体赔进去!你现在是鸡飞蛋打、人财两空。你自己的身体都让你折腾垮了!”
张老太太劝他:“不要跟孩子发脾气了,日子那么艰难,玉洁也是没办法,她才多大,见过多少人心?她以为自己在算计别人,其实是被人算计了。她已经够难的了,你就别再说她了。等回城以后去医院好好检查检查,好好调养,她现在年龄又不大,能养好的。”
被爷爷这么一说,张玉洁也觉得自己蠢到家了。
她的父母既气愤又无奈又心疼自己的大女儿,弟弟妹妹就想要去王家给她报仇,死老婆子还说姐姐耽误了她儿子,明明是姐姐吃了大亏,她儿子吃什么亏了?
两个年轻人要往外跑,被张老爷子叫住了。
“时也命也,闹大了对咱们没好处。怪只怪你姐姐看错了人,错把豺狼当绵羊了。”
回到京城,领回自己家补发的工资和津贴,张玉洁的父亲亲自回了一趟下放地,把事情和王家交割清楚,亲眼看着王老太太烧了借条、协议和说明,然后才重返京城。
王老太太给了小儿子一千块去买工作,剩下的一千块她自己和另外四个孩子平分了,一人200,出嫁的女儿也有份。这些年帮衬张家,大家多少都出了一点力。而且,和张玉洁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其他三个儿媳妇都觉得憋气,这点钱就当是补偿她们了。
果然,分完了钱,一大家子人实现了前所未有的和谐与团结。一直往娘家带东西的大女儿在夫家地位也巩固了不少。
而此时,张玉洁已经在医院里接到了噩耗,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当妈了。不但子宫受损,她还卵巢萎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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