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视频发出去后柯安远很快就意识到不对了。
他发给姚芯的威胁短信石沉大海,警察或许已经开始搜捕他了。
他终日龟缩在这个狭小阴暗的青旅中,出去一次也是去附近的副食店,一次性买好几天的速食。手机每隔几个小时就会响起来,他偶尔还会查看,发现有他的那些女朋友、远在他省的亲朋好友,以及一些陌生号码。
这些他一个都不敢接。
响起的铃声几乎成了他的噩梦。在他又一次冷汗袭身,猛地在深夜惊醒过来时,他开始猜想自己噩梦中的一切是否已经成为现实——是不是警察已经打了电话给他的父母,他身边的那些同学、朋友,以往都将他众星捧月地围绕其中的人是否都知道了他所做的这些……
不,不……他没有做错!
他一开始做这些,不就是为了能让自己在老家,在那些轻视自己的人面前抬起头来吗?从小到大,父母就告诉他,你是家里唯一的男孩,是我们全家的希望。于是人生的每一步他都走得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他时刻谨记父母的期望。
他学习好,长得俊,他承受了家里所有人的宠爱,就连平时与他们家不对付的邻居王婶都忍不住夸奖他。母亲摸着他的脑袋夸奖他时,总是用嫌恶的语气提起他的姐姐——一个比他大一轮,早早就离开家飞往大都市的女人。
“不着家”、“勾三搭四”、“出去卖的”……这是母亲最常形容她的话。柯安远只依稀记得,自己在读小学之前好像见过她,但不知何时起,这个“姐姐”的身影就再也没有在家中出现过。
有时候父亲也会提起她,骂的话则更加恶毒,但柯安远并不为姐姐抱不平,他甚至隐隐希望一直这么下去——因为只要想到她,父母就会更加想到自己的好,对自己就更加疼爱。
但他没有想到,在他十四岁时,带着一个矮胖男人回家的姐姐顿时改变了一切。
光鲜亮丽的陌生女人穿着抹胸的红裙,踩着十厘米的高跟踏进他们的家门,浑身珠光宝气。她站在那里,与这个灰扑扑的乡下自建房格格不入。柯安远茫然地望着母亲上前去打招呼,一向不苟言笑的父亲也殷勤地笑着,躬着自己的驼背上前给那个男人递烟。
一片吞云吐雾的恶臭中,他被推到面前,姐姐让他喊那个矮胖的男人“姐夫”。
——姐夫?
那个男人看上去足足有四五十岁,滚圆的脸上透露出一种富态的油腻,柯安远厌恶地收回打量的视线,躲开了对方要抚摸他头顶的大手。
姐姐回来的那晚,柯安远失眠了。他躺在自己狭窄冰冷的床上,眼前不断闪过姐姐手上长长的指甲,涂成大红色的嘴唇——像漫画里会食人心的女鬼,但是妈妈笑得很开心,比他考试拿了第一名还要开心。
为什么?他辗转反侧。妈妈明明那么讨厌她。
起夜时,他路过母亲的房间,无意间却听到了两个女人交谈的声音——
“……他和那个女的已经离婚了……说马上要娶我……”
“暴发户……但也不差了……”
柯安远站在原地,听到一向厌恶姐姐的母亲却改了口风,连声称赞她“有本事”。
他感觉到从水泥地里涌上的一股凉意钻进他的脚底,逐渐没过了他的全身。
姐姐第二天就离开了,但从此以后父母每天都喜气洋洋,不再夸奖他,而是逢人便吹嘘自己有个好女儿。柯安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拼命去争取的一切,那些成绩、奖状,他尽力在家人面前维持着乖巧懂事才得到的这份宠爱与认可,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一个“当小三”、“傍大款”的姐姐给夺走了。
但很快,父母的期望落空了。姐姐如愿嫁给了那个男人,却从此和家里断了联系,没有再回过一次家,自然也没有往家里打过一分钱。
家里的氛围恢复了往常,那种喜悦的气氛彻底消失了。柯安远却因此松了一口气——他是全家唯一一个因为这件事而感到高兴的人,因为这样,父母宠爱与关心的重点,便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于是他开始加倍努力地读书,想要出人头地、跨越阶级的念头也从那晚他站在母亲门外偷听后愈来愈强烈——他既瞧不起自己的姐姐,又从她身上明白,比起踏踏实实地努力,付出一些东西去换取一个难得的机会更加划算。
但如果他成功了,他决不会像他姐姐一样,他不会当白眼狼,他一定要让父母感受到比当年胜过百倍、千倍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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