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泰奥弗拉斯托斯带亚历山大去雅典城里游玩,同时去一趟吕西普斯那里,亚历山大要去认识一下这个时代最伟大的雕塑家。

这是亚历山大第一次来到雅典,童心未泯的他对这里的一切都非常好奇,雅典城的主色调是白色,虽然没有21世纪那些都市的五彩缤纷,但对于亚历山大这样的人来说,这种风格更让他喜欢。在这里,他的心灵能得到长久的宁静,到处是让人惊叹的雕塑和爱奥尼亚式风格的建筑。欧洲文明源于希腊,然后再传到罗马,从而影响了整个欧洲,建筑风格归根结底也是由罗马率先模仿自希腊。这些美好和谐的景象永远镌刻在了亚历山大的脑海里。然而,作为民主典范的雅典,如今由于卡山德势力的介入已经变成了僭主政治体制,亚历山大不能太过张扬,以免暴露身份。由于距离吕西普斯的住处很远,两人就聊了起来。

“亚历山大,你知道是什么创造了这一切吗?”

“就算我不说,你也一样会告诉我,不是吗?”

“呵呵,小子,这么快就已经会揣摩我的心思啦!”泰奥弗拉斯托斯顿了顿,继续说道:“是自由使得没一个人能够表达自己的思想,进行发明创造,进而孕育出伟大的作品。你看,在理想的国家里,所有人都能够在年轻时有道德地顺从之后,在年老时有道德地发号施令。在法律保护之下的成千上万的公民平等地生活着,这些保护赋予每一个应该得到它的人以荣誉,也调节着公民之间的货物交换和贸易来往,惩罚犯了错误的人,并对他及时进行纠正。这样的一个集体,并不像在马其顿这样是靠血缘、家庭、部落来维系的,而是靠法律,在法律面前所有公民都是平等的。法律对个人的缺点和不足进行纠正,限制纠纷和竞争,奖励敢于做事和表现突出的人,鼓励强者,支持弱者。在这样的社会里,卑微和贫穷并不可耻,可耻的是那些不为改善自己的生活条件而做出努力的人。”

“人类任何的政治体制都不是完美的,而希腊城邦制度有一个巨大的问题:战争。有很多希腊城市尽管在内部实施民主体制,但是他们企图战胜其他的城市,从而确保自己拥有最富有的市场、最富饶的土地和最有利的同盟。这便导致了连绵不绝的战争,这些战争消耗了他们的实力,并使希腊人的敌人波斯人从中获利。所以波斯的威胁始终烦扰着希腊各城邦。”

“你说的没错。像你父亲这样的君主,可能会为调解这些纠纷和内战的中间人,他可以用统一的思想战胜分离的种子,凌驾于各派势力之上,充当仲裁和风向标的角色。曾经我和亚里士多德都对你父亲怀疑过,也失望过。但是,现在回想起来,他何尝不是用心良苦呢,既要把希腊文化传播到世界各地,又要让希腊化的马其顿人和当地人和谐相处,也只能适当尊重当地的风俗文化,其实这样也避免不了矛盾,但他已经做的很不错了。”

“父王一直都是亚里士多德的好学生,他从来没有偏离老师所教授的正道,只是作为一个帝王,他做的事是很多常人所不能理解的。”

“是啊,安提帕特彻底征服了希腊,使其成为臣属,这让我明白了一切。你父亲一直都非常尊重希腊民主制度,让它保持独立完整,他让希腊军队一起远征,并且获利颇丰,而其他人根本做不到。而昨天你深深打动我的,就是你也有那颗尊重伟大的希腊文明的心。这就是我的想法,为了这个目的,我答应了你的请求,否则,谁也没有足够的钱买下泰奥弗拉斯托斯,你祖父当年也没办法买下亚里士多德。”其实,亚里士多德早就发现你父亲的身上同时存在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年轻人,他具有永不满足的好奇心,给老师提出了无数问题,而且还会唱歌和绘画,会背诵埃斯库罗斯的悲剧;而另外一个则是疯狂而野蛮的战士,是无情的毁灭者,在打猎、跑步、战斗练习中,亚历山大的这种倾向很明显,他的左眼深处那种不安的阴影就好像世界诞生最初的那个混沌之夜。所以亚里士多德感到,要教给亚历山大的东西还很多,而且必须对他那令人生畏的能量进行疏导,为他指出一个终点和目标。他要使这个出生在野蛮而凶残的战争中的躯体,具有一种能够制订计划并且将这个计划付诸实施的政治思想。只有这样,他才能完成自己的这个作品,就像吕西普斯那样。”

亚历山大和泰奥弗拉斯托斯坐着一辆由两匹骡子拉着的车,前往吕西普斯的住所。吕西普斯家的大门没有关,他正在全神贯注地浇铸模型。亚历山大看到大师正在用陶土制作一个庞大雕塑群的雏形,是亚历山大大帝在格拉尼科斯战役中和骑兵们在一起战斗的场面。随后,他将按一定的比例浇铸出纪念碑。夜晚已经快要来临,在工房和餐厅里都已经点起了灯。

“欢迎你,泰奥弗拉斯托斯!”吕西普斯问候说。“对不起,我甚至不能和你握手,我全身脏极了。要是你再等一会,我就可以陪你了。这位小兄弟是——”

“他是——”

“我是来看大师您的,不过您先忙,不用管我,我非常敬佩您高超的技艺,正好在此欣赏一下。”

“那好,就一会了,等着。”

亚历山大靠近了那个雕塑的雏形:那是一个由二十六个人组成的群雕,底座大概有八到十步长。这组群雕相当惊人,可以看到旋转的浪头,而且几乎可以听见正在冲锋的骑兵们的愤怒而有节奏的马蹄声。在这个场面中,亚历山大身上穿着盔甲,头发在风中飘舞,正骑着疯狂的战马布凯法拉斯飞奔,因此显得十分醒目。

亚历山大看得正入神,吕西普斯洗完了手走过来说道:“你觉得怎么样?”

“真是棒极了!你的作品不仅绘声绘色,而且很注重细节,但令人震撼的地方是掩藏在外表之下的源自于灵魂深处的那种能量。”

吕西普斯凝视了亚历山大一会,没有说什么,不过显然对这个孩子能有这个境界同样感到震撼。

“与此同时,你也在使亚历山大进入传说。”亚历山大打趣道。

“人在这个世界走一遭,到头来不免一死,只是有的人过的默默无闻,有的人却活的轰轰烈烈,自己的故事能成为传说我想也不枉此生了。”吕西普斯有感而发。

“那我得替父王感谢你了!”

“不用谢。嗯?你说什么?”

“我是大帝的儿子小亚历山大。不过除了国王的光环之外,我首先是个人,和大家一样是个平凡的人,能见到希腊最伟大的雕塑家我感到非常荣幸,您的造诣使您成为行业中的第一人,而我却差得很远。”亚历山大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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