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宋钺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觉。

因为之前,贺境心对他说的那些,让觉得十分荒唐,但他却理智的觉得,贺境心没有在开玩笑。

这起众目睽睽之下的花轿密室杀人案,密室就是这样形成的。

而无论是哪一种密室杀人,只要解开密室是如何制造的,那案件很简单就可以告破。

长安城里,人来人往,有心之人或许会注意到每个路段,什么人经过的比较多,但很多时候,瘫在街角的那些乞丐,会有意无意的被忽略,因为在那些人看来,乞丐或许不算是个人。

他叹了一口气,又翻了个身。

睡在隔壁房间的贺境心,倒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但她一贯睡眠比较浅,她的大脑,宛如十二个时辰都无法停歇,转动不息的水车一般,储存在脑海中的那些记忆,吵得她总是睡不安稳。

但不管怎么样,也许是白天走了太多的路,贺境心到底是累着了,她这一夜竟然罕见的没有醒来,而是一觉睡到了天亮。

等贺境心从房间里出来,开门就看到了站在她房门外的宋钺,贺境心眉头一皱,“你这一大早的,站着当什么门神?”

“你打算怎么查,就算你能查出来,花轿是在哪里出问题的,你又要怎么查出证据,如何找得到目击证人?”宋钺问。

他昨夜一夜没睡着,脑子里一开始乱七八糟的响了很多,但之后慢慢的冷静下来之后,在寂静无声的黑夜里,他的思路开始变得十分清晰。

崇仁坊。

崇仁坊位于平康坊的北面,能住在崇仁坊的,身份非富即贵,很多公主的公主府,就设在这一坊。

这个案子,现在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犯案者绝对身份够高,只有这样,才能有权利创造出这样一个密室,制造出这么一桩骇人听闻的命案。

原本,左相很有嫌疑,但他如果想要傅棠死,根本不必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把这件事闹大。

接着是秦王,秦王当时在接花轿时,可是亲手从里面拉出新娘的手的,他和傅棠的关系,绝对不能暴露,他要傅棠死,也完全可以在成亲之后,让傅棠悄无声息死在内宅。

排除之后,只剩下贵妃。

贵妃作为秦王之母,在宫中也算受宠,当然最重要的是,她还有个已经出宫开府的公主,就住在崇仁坊。

至于杀人动机,除了不想儿子的身份有一丝一毫暴露的风险之外,贵妃应该是很不喜欢傅棠的,毕竟傅棠可是左相之女。贵妃和左相之间,维系了这么多年见不得光的关系,他们之间必定是有感情的,那么,如果贵妃对傅棠心怀恨意,让她死在新婚之日,还死的非常之惨,也不是不可能的。

作案动机有,作案能力有,并且是排除了另外两个潜在嫌疑人之后的,唯一的凶手人选。

可就算是确定了凶手是谁,要如何找到证据呢?

找到证据之后,又要如何把这些证据,递上去?

从之前,宋钺被推出来当替罪羊这一点可以看出来,上面的人,对于这个案子,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心知肚明,那么他这个案子递交到大理寺卿后,如何能确定大理寺卿会呈到皇帝跟前?

就算他想要跳过大理寺卿,直接将证据递到皇帝面前,那些暗中盯着的人,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想着这些,宋钺彻底睡不着了,就这么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

在东边显出鱼肚白的时候,宋钺觉得,自己担忧第二个问题,实在是没有必要,毕竟他们现在还没有找到证据呢,要是找不到,根本就不会有机会去烦恼第二个问题。

再说了,天塌下来,第一个砸到的是贺境心,他如果有心,完全可以把锅甩在贺境心的身上。

宋钺睡不着了,天也亮了,索性就爬了起来,去院子里打了冷水洗了把脸后,他就站在了贺境心的房门外,想敲门,但是想起贺境心那个臭脾气,他抬起的手,悬在半空,好一会儿没敢敲下去。

贺境心的眼睛下面,那黑到发青的黑眼圈,足以可见她平常一定睡不好觉,如果他敲门,正巧吵醒了贺境心,那他都不敢想象,自己会遭遇什么。

然后纠结着纠结着,他硬生生站到了贺境心起床,开门。

在看到贺境心的一瞬间,他的问题,一秃噜嘴就全问出来了。

贺境心抬头看向宋钺,宋钺的眼白布满了红血丝,“你该不会是,一夜没睡?”

“还不是因为你,你话只说一半,这谁能睡得着?”宋钺看着贺境心的眼神里,怨念几乎要化作实质。

贺境心有些无语,万万没想到,这人竟然可以因为这种事就失眠,这要是换做他是自己,那岂不是早就因为无法入睡,一命呜呼了啊。

“现在知道,崇仁坊的某一段路,就是花轿出事地点,你作为查案人,你会怎么去查这个案子?”贺境心没有回答宋钺的问题,而是重新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宋钺愣了一下,“当然要去查,案发之日,有什么人出现在现场……”

不,不对。

按照之前的推断,倘若当真是那样,那么当日的目击者,必定全部都是被凶手买通的,这样的人,就算他找到了,也问不出什么。

“案发现场的人,其实就和密室案件里那一扇门一样,存在的意义就是组成密室而已。”贺境心道,“所以你去找出现在案发现场的人,是没有用的。”

宋钺犹如被人当头一棒,他走入了误区,昨天,贺境心带他去破庙,找了那么多乞丐问话,他以为贺境心是想要找,当日在现场的目击者。

但贺境心的目的,根本不是这个,贺境心想要找到的,只是案发现场到底在什么地方!

贺境心看宋钺这个表情,就知道他已经反应过来了。

“你没有发现吗?傅棠出嫁当日的花轿路线很奇怪。”贺境心一开始画那个路线图,可是被乞丐错认为大肠的,就算这其中有贺境心的画画水平实在不咋地的缘故,但这也从另一个面证明了一点,那就是花轿行走的路线,实在是曲折。

“左相府位于平康坊,秦王府在十六王宅,从这两者之间,最简单的路线,就是从平康坊直接往北,一路抬到大明宫的兴安门,再拐个弯,一路到十六王宅。”贺境心摊开昨天回来之后,让宋钺画出来的那个路线图。

她的手,在上面划拉了一下,点出了最简单的路线。

这么一点,宋钺就看出问题了,“当天花轿,在绕路。”

“是,当天的花轿行经路线,是从平康坊直接往南,绕过了亲仁坊,一路往西,直达了朱雀街,再从朱雀街一路往北,抬到了朱雀门,顺着朱雀门又拐了个弯,拐到了崇仁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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