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7杀夫案,去年年底在刑事律师聚会上他们讨论过的案子,经过50天的侦查审理,目前已经移送到检察机关。
犯罪嫌疑人冯某与被害人程某系夫妻,结婚20年,两人婚后育有一子,15岁,在镇初中住校。程某结婚以来长期赌博,一不顺心对冯某进行殴打,实施家暴。11月7日凌晨,程某输钱回家再次殴打冯某,并索要钱财。期间多次扬言第二天早上要是拿不出钱就杀死对方。
殴打期间,冯某逃到菜园,程某持续追打,在园内滑倒。冯某在极度惊恐的情况下,持锄头猛击其头部,程某倒地。冯某担心其起身后再次殴打自己,再次重击程某头部两次,程某当场死亡。确认对方死亡后,冯某将对方拖移至屋后废弃水塘抛尸。
“当事人家庭条件不好,文化程度低,在侦查期间也一直没有提出要请律师。是到检察院阶段,才申请的法律援助。”
蒋序换了个地方,来到了会议室,除了他之外,还有律所另外几个刑事方面的律师在里面等着。
主任见蒋序翻完了基本案件资料,适时开口。
“咱们所虽然一直接法援,但刑事律师也不少,法律援助的案子一般也不会来找你。但大家刚才讨论过一轮,都有点拿不定主意。”
蒋序听他说完,开口道:“定性方面有争议。”
其他人点点头,一位律师率先开口。
“目前公安移交的罪名是涉嫌故意致人死亡,主要是考虑到冯某在程某倒地后实施的二次伤害行为,死亡后的抛尸行为,认为有杀人故意。单看行为不考虑其他因素,这么定性也符合条件。我觉得算是故意杀人但情节较轻。”
何巍忍不住开口反驳:“可是被害人存在长时间、连续性施暴行为,且多次说出要杀掉冯某,存在暴力升级的可能。故意杀人是不是过重了,按照故意伤害、过失致人死亡,或者……”
她犹豫了一下,抬眼去看蒋序。蒋序和她目光相接,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语气淡然:“接着说。”
“……或者防卫过当。”何巍说。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她身上。
“不说防卫过当认定有多复杂,单说这个案子,从故意杀人跳到防卫过当,是不是有点难了。”
旁边一个律师摇摇头,接着道。
“施暴行为是不是持续性,其实也有争议。程某第一次滑倒,以及第一次头部受到重击倒地,是否都可以看作施暴间断?”
意见不合,一群人默契地看向蒋序。
蒋序开口解答:“第一次摔倒并不必然导致伤害行为停止。最高检印发的正当防卫制度的指导意见提出,对于不法侵害虽然暂时中断或者被暂时制止,但不法侵害人仍有继续实施侵害的现实可能性的,应当认定为不法侵害仍在进行。判断侵害行为是否已经结束,应看侵害人是否已经实质性脱离现场以及是否还有继续攻击或再次发动攻击的可能。*”
他沉吟几秒,又补充:“但第二次重击后对方是否确已失去侵害能力,能否认定为侵害已结束,是重点,也应该也是检察院定性会考虑的部分。”
同时案件中还存在杀人后抛尸行为,也是定性不可忽视的条件之一。
“这个案子定性空间很大,你们说的几种,其实都有可能。”
一群人纷纷点头,习惯性说了句“谢谢蒋律。”
一般这种法律援助的案子很少会有这样的恶性案件,法援这种吃力不讨好,全靠义务劳动的案子基本也都是刚毕业没多久的律师负责。他们还以为是这个案子争议太大,蒋序特意下来给他们上课。
“不客气。”蒋序垂眸,眼神又重新扫了一遍桌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扫过殴打、实施家暴几个字,又扫过当场死亡,最后停在育有一子,15岁这几个字眼上。
他忽然开口。
“这个案子我来负责,何巍来做我的助手,约个时间见当事人,尽快调卷宗。”
满室寂静,只有一旁的茶水煮沸了,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在一群人有些震惊的神色里,还是何巍先反应过来,打破了会议室里的寂静。
“那蒋律,辩护是从哪个方向呢?故意伤害、过失杀人、还是——”
防卫过当这四个字她停住了,因为刚才的讨论,有点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
“不。”
蒋序直接否决了她的话,起身时手指在厚重的资料上点了点,抬眸回答:“正当防卫。”
预约了会见时间,重新仔细梳理了一遍材料,早就过了下班时间。手机震动两下,池钺发来消息:“停车场等你。”
蒋序揉了揉涨疼的太阳穴,带着笔记本下楼准备加班。地下停车场里,池钺的车打着双闪。蒋序坐上车问:“你怎么来了?”
“怕你忙起来忘了时间,来接你。”池钺开口。“先回家吃饭。”
池钺说的“回家”是指他那里。在一起一段时间,池钺已经摸清了蒋序成年后的习惯。犯懒的时候可以什么都不干,一直睡着不动弹。忙起来的时候废寝忘食,好几次到了晚上才想起来自己好像一天没吃东西。
出门前定时炖的鸽子汤刚好跳到保温,蒋序冲了澡,再出来池钺已经做好了另外两道菜。
吃了饭,蒋序率先钻进书房。案子已经到了检察院,正是至关重要的阶段,不能有丝毫的懈怠。
池钺洗完澡也进了书房,宽宽大大一张书桌,灯光下两个人一人一台电脑,不像当年那样挤在一起,又好像和当年一样静谧。
到了夜里,池钺率先起身,出去泡了一杯牛奶,端回来递给蒋序,提醒他“喝完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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